地处西北荒地,拜叶城靠着一汪湖泊以及周围为数不多的良田美地,才得以延续至今。
春日湖旁,野风悠悠,周围长着浓密大可参天的胡杨树。而树下野花点缀其间,湖水清澈,深可见底,倒影着湖旁的胡杨林和蓝天,葱葱郁郁,色彩斑斓。
殷于歌行于胡杨林间,“没想到西戎还有这样的美景。”
“西戎宝藏多着呢,可不比云秦之地差。”
她驻足,“你怎么会在西戎?”
“家父生前就一直想将生意扩展到西戎,正好有机会,我来探探池塘深浅。”
“住在秋夜坊?”
“非也,非也。饶是我家底再厚,也不敢日日夜宿在此。买了一栋小宅子,就在秋夜坊附近。”
殷于歌笑起,“才子变商人,嗯。不错不错的。”
“真是看不出,以前觉得你适合烟雨江南,现在看你在这旷放的西戎感觉也毫无违和之感。”
齐憬然摘下一支野花,“噢?那依我们的殷大神卜看,在下,最终适合归属于江南还是西戎呢。”
殷于歌继续向前走着,“云秦江南是你的故土,无论你多么适合西戎,迟早会回去的,落叶归根,不是吗?”
“那么你呢?”齐憬然看着她,“我听坊主说了,你娘亲也算西戎人,那你会留下来吗?”
殷于歌沉默了一阵,又看向前方的湖面,自己就像湖边的野生灌木,纵然孑独一人,哪里,却也都能恣意生长。
“我?”
她扑哧一笑,“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在百越国见到我了。”
“啧,百越瘴气横生,可不适合你。”
齐憬然将那支野花,随意别在自己的耳后,“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穿过一片草坪,几只约半人高的的禽鸟在草间追逐,其中一只头顶中央从嘴基到枕部有一黑褐色纵纹,喉及嘴角有细长的白色纤羽。
“这,这是什么野禽?”
听到人声,有一只飞快的奔驰远离。
“嘘,有些还是很怕人的。”齐憬然倾身,压低声音,躲在灌木后面。
“地鵏。”
“好大一只。”
地鵏是大型鸟类,雌鸟较雄鸟小一些。
谈话间,一只地鵏翻卷羽毛,尾羽向上卷起,围着其中一只雌性转圈。
“这是在…求偶?”
“于歌聪明,春日来临,最近是它们的求偶时节。”
另一只雄性地鵏跑过来打断了它的继续,先是以颈交握,用胸脯的力量推挤着对方,双方并不妥协,扑扇着翅膀,露出白羽,互相啄咬对方的嘴。
“那一只是竞争者,和他一同争抢配偶。”
殷于歌蹙眉,“它都流血了。”
“哎,这你可别多管,自然之物向来如此,人也一样,喜欢的东西,就是拼了命,也会去夺回来。”
“说的你很有经验似的。”
齐憬然咧嘴一笑,“人性本这般。”
两只地鵏抖的伤痕累累,另一只终于败兴而逃,胜出的这只与雌鸟时而你追我赶,而后又交颈摩挲,双翅半展,血痕犹在,优雅动人。
“我去看看它伤的重不重。”
齐憬然拉住她,“禽鸟本为野物,一向强者存,败者亡,自然法则如此,莫要干涉。”
殷于歌后退一步,他说的也是在理。看着这一对地鵏欢快共舞,所受的伤痕扑咬也是值得。
一阵游玩,伴着野风树声前行,来到湖泊旁。春意盎然,自然成了西戎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去处,一些坐着,或漫步在湖边。
走的累了,找到一处坐下,迎着微风,殷于歌捋着被风吹乱的发丝,斜眼看着那些红男绿女,放佛看到了自己和卫子期的从前。
“你和沁姨她,很熟?”
齐憬然打直双腿在青草上平放,“异地行商,自然得了解当地风土人情,乐坊可容纳王公贵族也可接待平民百姓,可算是最好打探的场所。至于秋夜坊,虽算不上西戎最好的乐坊,可却是人气最旺的。”
他又挂满笑意,“巴坊主,可是个聪明的生意人。”
“怎么说?”
湖水上几只小雀偶尔点水飞离,轻盈活泼。
齐憬然答道,似若有所指,“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能撑起那么大的乐坊,这可不常见哦。”
“你们来西戎该不会只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吧,所为何事?”
草地上长着绒绒球的婆婆丁,殷于歌开心得摘下一朵,将婆婆丁拿在手中,齐憬然调皮地一吹,绒毛便随风而去,只剩下一个花盘和枝干,他又抢夺了过去,扔在草地上。
殷于歌思忖片刻,至于卫子期他们的事,不便透露给其他人,“我在娘亲的香囊里,发现了西戎文字,所以,来西戎看看。顺道和他们一起,至于他们做什么,我不太清楚。”
看见她拿出的香囊,齐憬然微征了一下,又笑得自然,“我看看。”
蓝色的绣字隐隐约约,“也许是你想多了,香囊里绣自己名字也是很平常的事,再加上你娘亲背井离乡,也没有告诉你们她是西戎人,聊以缓解思乡之情,也算是人之常情。”
“你说的也有道理。”殷于歌起身拿着石子,轻轻向湖面投过去,朵朵水花绽放,似影如幻。
“这个湖泊从西戎文译过来叫,佛眼湖。”
“佛眼…觉者之眼,很美的名字。”她突然有些后悔向湖中扔石子。
齐憬然看向她的侧脸,“美景美人,真是万物可爱!”
殷于歌取下他耳后的花,“这种打扮,小心被人说有断袖之癖。”
二人相视一笑。此间,胡杨林的一名暗卫悄然离开。
齐憬然送她到秋夜坊门前,“我就不与你同去了。”塞给殷于歌一张纸条,“我的家宅地址,随时找我。”
她点头作别,将纸条塞入袖中。时值午后,秋夜坊已经开门迎客,时有宾客前来。
侍女见到殷于歌时,不同于昨夜的清冷,笑容满脸,“殷公子到了,请随我进来。”
下午第一支舞的表演快开始了,巴尔沁坐在二楼正对舞台的包厢中,等待舞者登台演出。她向来习惯也观察表演,以改进不足之处。
“沁姨。”
巴尔沁起身,一颦一笑皆是娇媚动人,“来了。”拉着她的手坐在软榻上,“来看看新编的舞。”
“我呀,没去过云秦,不过总有云秦艺人来这里,便学了学,融合西戎舞改了一下。游月你啊,顺便帮我看看。”
笛声响起,悠扬婉转,一名红衣女子抚琴而坐,随着鼓点的加入,她甩着衣袖,随着乐声节奏舞动起来。鼓点渐渐淡下,随着笛声,女子藏漫舞于纱帐之间,温婉优雅。
“云秦舞柔,柔软细腻,西戎舞毅,气势澎湃。同时加入了笛声和鼓点,二者结合的很不错。”
随着落幕,掌声响起,巴尔沁这才放松了身体。巴尔沁笑容十分温暖,“此次表演,到还算得上过得去。游月来找我,什么事?”
“那,游月便不拐弯抹角了。”
殷于歌从怀里掏出一张画,铺平在桌上,正是早间卫子期所画的腰刀图。
“乐坊人来人往,不知沁姨可见过类似的腰刀。”
巴尔沁看着图,神情恍惚,“这,这把手底部是不是还有一颗血色宝石。”
“沁姨见过?那颗宝石已经被人取下来,具体什么颜色不清楚…”
巴尔沁双手有些颤抖,抓着那幅图的手指有些泛白,“肯定是!”
她抚过刀身,“这几颗宝石的位置,还是我给他定的,对应的便是我的星象图,不会,世上不会再有第二把。”
她瞪着殷于歌,眼眶有些泛红,“这是哪里来的?”
看她神情哀伤,殷于歌缓缓答道,“在大漠的一处游民居所。”
“你们可有看见他?这把腰刀的主人…”
“找到这把刀的时候,是几个游民所有,想来他们也是从别处获得的,也许是抢夺…”
巴尔沁起身,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会的!他武艺高强,怎么会就这么…”
“沁姨所说的他是?”
她瘫坐在榻上,神情哀伤,“这把腰刀离身,那么他一定是…不在了。”
巴尔沁一向骄傲,不想让其他人见到这幅模样。
“你们都出去吧。”
“是。”
侍女关上门,房间只剩他们两个。巴尔沁缓缓直起身,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玉水寒。他的名字。”
“他是西戎一顶一的刀客,收钱办事,干净利落。九年前,他来秋夜坊,当时我只是才开始打理乐坊,因为遇上无理的客人,他替我解围,我与他相识,就像普通的相遇一般,无所谓他的身份,我也不在乎。直到知晓他是刀客身份,我偷偷的把刀鞘融了,重新加了我自己喜欢的元素再送给他。”
巴尔沁重新抚摸上图中的刀身,此时的声音已经哽咽,“一年后,他说有任务要处理,离开一阵子,他也说,会一直带在身边,永不分离,可是,再也没有回来。”
殷于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和那名叫玉水寒的男子一定有极深的感情,可是逝者已矣,再怎么说也是阴阳相隔。
“他可说过什么任务?”
“没有,我向来不过问他的事。”
“那块腰刀底部的宝石,前段时间被人当在当铺,却又被人赎走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是谁赎走的?”
殷于歌摇头,“沁姨你知道的,我们是云秦人,去找些线索,总是没有那么方便。”
巴尔沁喝了一口茶,“这件事,交给我。但是游月。”
“嗯?”
“我不管你们现在在查什么,都很危险。那位卫公子,我能看出不是普通的人,但是你们如今在西戎境内四处探查,要是有人添油加醋传给西戎朝廷,一定会破坏两邦邦交。”
“沁姨,你说的没错,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快速了结。”
“最晚明日,我会将当铺的事查明通知你。”
“多谢沁姨帮助。”
巴尔沁温柔地看着她,“傻孩子,查明他的事,也算为了我自己。”
“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的人面善心冷,一定要,提防身边人。”
这句话,殷于歌只觉脑后一震,直觉告诉她,巴尔沁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无法明言,那么这个身边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