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片刻，眼前渐渐清明。此刻郭艾长舒一口气，瞟了一眼台上，卫子期正如之前一般坐着，还好没让他看见。

“我看你还挺严重的，不如你先回军医所熬点药，让戚军医过来守着嘛。”

她轻抚额头，“戚军医年事已高，在这里晒着终归不妥，前两年都是我来守着。”她又整理着衣饰，“无妨，我自己知道，不会硬撑。”

她的脚垫起来，靠在柱子旁起身看着。“快看关梦！马上第二箭了。”

关梦骑着枣红色的马从前方迅速折弯返回，第二箭是移动靶，靶图以不规则的路线运动，要求参赛者骑马经过时射中。她拉起长弓，双腿驾于马上，腰向后倾斜，在马儿快速奔跑之间，箭从弦发。

“又中了！”郭艾向后仰面，手指玩着头发，粉紫色的衣映衬着脸色愈加粉嫩，“哎哟，我的小梦儿真棒呐。”

“小…梦儿？”殷于歌眨着眼睛，这称呼还真是够亲昵的。

“嘘。”

“殷姑娘，你可别告诉她我这么喊她哦。”

殷于歌玩味的看着他，“那，你可得帮我。”

想到卫子期的挚爱竟然有事需要他帮忙，郭艾心里哈哈笑着，面上却饶有兴致地专心倾听。

“何事？”

“你们此次来上谷关，可有说什么时候返回都城？”

“这个嘛，”他的手指划过脸颊，“没听子期说，反正也就是新将上任，来视察边疆那一套嘛。估计也快了。”

他啧啧嘴，“这个苏国公孙女儿也在，娇气无比，我就不信她能在这里待多久。”

“说起她…我！”

他想起陪着苏以真在西戎游玩的日子，可真是叫苦连天，他坐在殷于歌身旁，对着她絮絮叨叨开启了他的抱怨之路。

箭术比赛最终以关梦夺魁结束，不少将士一改女子不如男的陈旧观念，向她道贺。关梦一路意气风发，下场就过来找殷于歌。

“真棒！”郭艾作势要来一个抱抱，这副桃花迷人笑脸，弄得关梦老觉得他另有所求。

“唉，行了行了，郭桃花。”

她嫌弃的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白眼，又笑眯眯的拉着殷于歌的手，打算讲讲场上的心得。

“咦，于歌姐姐！你手怎么这么烫啊。”她手心手背翻来覆去的换着，最后将手放到她的额前，“风寒发热了吧。”

一直忙着看关梦的比赛，此时她的手背放上来，殷于歌才有所察觉。

“走，我们回医所去！”关梦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走。

“不行，比赛还没结束呢，还有格斗…”

“于歌姐姐！你就别管了，身体要紧。”此时的关梦俨然一副长辈模样，恨不得瞬间把殷于歌送到房间里去休养生息。

关梦撇着嘴，“让戚老头来看着嘛，一天天的倚老卖老，什么活都不干！”

“我还有事儿要办…”

“什么？”

“我想等将军忙完有事跟他说…”

没等殷于歌说完，关梦又风风火火地拉着她，从后面绕道向台上走去。

“等什么等！我去帮你喊来，说了我们就回去。”关梦手一挥，眼睛溜圆。

“不用…”

她本是武将，一向身体极好。此时拖着殷于歌快步向前走，丝毫没有意识到对待病人应该慢一点，只一股脑儿地想着快点帮殷于歌说上话。

“慢点儿！”粉桃花郭艾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吼，关梦也全然不觉。

一路风风火火，迎面而来的凉意拂过，殷于歌终于开始发冷，还止不住的咳着。终于停到了台侧，她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关梦本来信心十足做好这件跟卫子期对话的大差事！可是一看到卫子期冷峻的侧面，想起他往日的凌厉和对自己的责罚，又有些打退堂鼓。对着郭艾喊道，“郭桃花！你去！”

“我…”郭艾尖着手指指向自己，又给关梦泡了个媚眼，“看在殷姑娘份儿上，那好吧。”

殷于歌想制止，又是一阵止不住的轻咳，关梦替她轻拍着背，此时郭艾一摇一摆已经走上台，卫子期冷眼看向这边，关梦倒觉得他的眼神挺奇怪的，明明之前和于歌姐姐那么亲密的，而此刻在苏以真面前，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时候咳嗽稍微好一些，只是头始终有些昏沉沉，她扶着额，转身让风吹拂清醒一些。

良久。

“何事？”

传来他的声音，她转身，只见他身穿绣紋玄色锦服，更加凸显出原本就冷峻的气质。

“关于凌校尉坠马…”

殷于歌缓缓说着，却看见苏以真也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来。又是这种修罗场，郭艾无奈耸耸肩，把关梦拉到一边。

“苏小姐。”她礼貌的含笑致意，轻咳着。

苏以真满脸笑容，一只手徐徐缠上卫子期的手臂，另一只拿起手巾来，挡着照到脸颊的阳光。

“殷姐姐，今儿个怎么在咳嗽？”

“小问题，不劳苏小姐挂心。”她言笑晏晏，看向卫子期，“有事跟将军说。”

按照以往，谈事的时候卫子期会让苏以真离开，可现下，他眼中含笑看着苏以真说，“以真不是外人，直接说就行。”

在上谷关城的春天，风伴着绿意此时越过练兵场的空隙，停在她的衣裙边打着旋儿。

“好的。”

她明澈的眸盯紧了他，莞尔一笑，“我认为凌校尉坠马一事不是巧合，而是人为。”

“是吗？”他挑眉，似不屑一顾，苏以真拉着的那只手臂稍稍抽动了一下。

“第一个疑点，凌校尉坠马之时，说是被阳光晃了眼…可是前行的方向正好顺着阳光…地面又没有水坑，又怎么会被晃眼呢？”

忍不住的轻咳，她断断续续的说着。

“还有一点…赛马之前检查好…的马蹄铁，有铁钉松动的痕迹。”

“你是觉得有人故意使绊？”

殷于歌点头，扶着胸口，好一阵子之后才恢复正常，“希望将军能派人查下去。”

装若不经意间，殷于歌偷偷的瞄了他一眼。也许是需要查旧案得跟着他，无法避免与他的接触，也许是因为苏以真的出现，她不知道。只是她原本以为可以平静对待的心，此刻开始在意起他的情绪。

“那就由你负责去调查这件事，你们俩也一起，”他看向郭艾和关梦，“进展跟我汇报即可。”

“谢将军…”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咳。

卫子期终于看向一旁，眼中似有什么情绪浮现，“算了，让卫影去查。”

眼看坚持到现在，马上就可以正常离去。此时殷于歌却觉得耳晕目眩，想抓住身旁的木杆，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浑身瘫软，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于歌！”

卫子期眼疾手快，快步上前将她扶住，只是怀中的身体一直向下坠落。

“于歌。”

见怀里的人没有回应，他慌乱的看着关梦，“她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刚才就已经看到于歌姐姐身体不适了，想带她回军医所。但是于歌姐姐说有话要跟你说了再去。”关梦低着头说着。

郭艾凑近来，“可能染了风寒。”

拂上她的额，温度不由得使卫子期手一缩，“这么烫！”他打横抱起，迅速向军医所走去，留下苏以真在原地气哼哼地跺脚。

军医所。

“戚军医在哪里？”

因为今日五马大会，军医所大多数的人都去练兵场做准备。此时只留了一名药僮。见大将军抱着殷医师过来，药僮慌张，忙进入后堂将戚军医请出来。

他把了脉，又探着额头，“哎哟，真烫！”

卫子期问，“怎么样？”

“应是风寒入体，已经开始发热了。”

“可是怎么会晕倒…”

戚军医抖着花白的胡子，这三年来，虽然与她有些看法不同，但不得不说还是挺喜欢这个年轻的女子。遇事有魄力，够勇敢。

他的脸上也有些焦灼，“禀将军，这风寒，有轻有重。另外，于歌之前染的蚁毒伤了身子。得看今日降不降的下来温，我先去熬一贴药。”

“另外，将军最好吩咐几个婢女轮流用凉水贴额，降降温。”

卫子期点头，在一旁吩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