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贵这次也没有给我商量的余地,只说这全部都是殿下安排,为娘娘安危起见,还是全力配合为妙。
正午时分,秋贵又私下来报,言华太医已再次为朱承徽诊脉,确定喜脉无疑,孕期也与朱承徽入府时间极为贴合。
秋贵一边禀报,一边有冷汗从脸侧滚落。
他说,那日宇文烈虽未从府上掳走任何人,但他本人也没有落网,而是带伤逃脱,至今下落不明。太子殿下已向朝廷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定将宇文烈擒获,不然自请辞去皇储之位。因此,现在一时之间不知殿下行踪,此事自然无法通知殿下知晓。
秋贵言太子殿下离府前有过交代,府上一切内务都由太子妃一人做主,无需向他禀告。
是以,秋贵向我请示,朱承徽腹中胎儿如何处置,是否先派人查明胎儿生父。
我言,太子承徽有孕,派人去查生父,此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成为天下笑柄。
秋贵老脸煞白,点头称是。
我又想起那日在内廷大狱与那硕鼠的一番攀谈,觉着这太子府二十多位女人,却无一个孩子,着实冷清,还不如一届鼠辈,一次就十五只鼠崽。不如先别管孩子生父是谁,反正太子府养大一个孩子,同养大一只小猫也无太大差别。
便苦口婆心对秋贵言道:“上天尚有好生之德,更何况她腹中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咱们府上也不差那一点柴米,不如就让她生下来罢!”
秋贵似是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他双目本生得如同一线,睁开和闭着差别不大。可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敢忽视秋贵双目的存在,我从不知他能将它们睁得如此之大。
只听秋贵颤颤巍巍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太子妃娘娘宅心仁厚,只是朱承徽这孩子来路蹊跷不说,且一旦落地,若为男孩,便是太子殿下的嫡子,老奴认为,老奴认为……”
我见秋贵方才还说话利落,到关键处反而吞吞吐吐,催促他道:“大总管以为如何?”
秋贵言:“娘娘请恕老臣多言,太子妃才是太子殿下的正宫嫡妃,太子殿下又一向对娘娘钟情不二,这嫡子理应,也应……”
我听秋贵所言,知他是太过忠心,才会有此顾虑,但我并非真正原主太子妃,原主至今下落不明,我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够与宇文弘诺真正结合,但却万万不可阻挡了他香火承继的大事。
这府上多一个孩子,一定也多一份热闹,别管是不是他的,没准儿还能抛砖引玉,引得其他女人为他诞下更多子嗣呢。
于是,我拿定主意对秋贵言道:“朱承徽既已过府,孕期也差不多时间能对上,我们也万不能因一丝无来由的怀疑,戕害一条生命,更何况还是皇嗣!”
秋贵不再多言,连连点头称是,不住擦着汗退去。
这些时日,我虽易为万良娣的模样,所幸也不用出门,每日只在这座名为如星苑的院内活动。
我发现此院虽已分配于万良娣,但院内她的痕迹已不多见,肯定是因许久未回来居住过。
除了尚有一些不常穿用的衣物留存,常用之物均已取走。
院内前有修竹遮掩,至卧房门口还有一方花园,因是深秋,菊花开得正盛。
我喜爱的,还是后院一方鱼塘,藏于桃林之中,有一弯精致小桥横于塘上。
塘中成群肥大锦鲤,摆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四处悠悠游动,见有人前来便争相张开大嘴,挤在一处争抢乞食,着实憨态可掬。
是以每日在桥上饲喂锦鲤,便成为我每日在这院中唯一乐趣。
这晚无事,服侍我的婢女轻絮便早早为我卸了妆容,她见我也无再多需求,便早早退到外厅,打起了瞌睡。
在榻上靠到三更,仍无困意,我便熟练地去摸枕下,那下面有朱承徽赠予我的那册春宫图。
谁料摸来摸去,竟空空如也。
我再一想,糟了!今日午后阳光不错,我怀揣那册春宫图,独自去鱼塘喂锦鲤,许是落在那里了。
要是别的东西,我唤轻絮去帮我取来便是,可偏偏是这东西,若是让轻絮看到,我真不知自己老脸该往哪儿搁。
我悄悄打开卧房门缝,见轻絮已在暖阁里歇下,便披了件薄衫,蹑手蹑脚出了门。
所幸今晚月光很好,照亮了院中所有景致。
我熟门熟路走进桃林,来到鱼塘边上,四处寻找,无果。
因我喂鱼喜在桥上,便又走上小桥去寻,果然看到那本春宫图,静静地在桥上等着我。
因如星苑面积大,这后院桃林位置就显得偏僻,原本就少有人来往,这几日为隐蔽我行踪,秋贵又清退无关人等,闭门锁户,只在院外密布岗哨,是以安静异常。
我把春宫图揣好,正待回身,忽闻桥那头有不明响动。
我立刻俯下身子,轻手轻脚行至桥的另一端。
隐约中听见桃林方向有飘渺人声传来,我屏息一辨,是一男一女故意压低的对话。
这几日秋贵加强这如星苑的戒备,怎会还有人进来?
我略作迟疑,但实在难抑好奇心,鬼使神差般就踮起了脚,悄悄行至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桃树后。
我小心翼翼地在桃叶间隐好身形,侧耳仔细听着,发现基本能辨清他们所有对话。
只听那女声道:“这几日府上日日风声鹤唳,加强戒备,却突然不见了主人,我不放心,今晚来这院找寻。”
那男声暗哑,道:“主人应该无事。前几日宇文烈来府上劫掠裴氏,只有我们领到任务的才略知一二,目前府上各位主子所居院落不定期调整,主人一定也是一时不能确定自己住所,故而未来及通知于你。”
女声道:“倒是慕容良娣自从移至流香院,与周昭训一直住在一起。”
男声道:“左右是一个从未得宠过的人,据说在慕容将军府上时也不受重视。哪像我们主人,上位是迟早的事。”
女声道:“我这次着急来寻主人,是有要事要禀,据说今日华太医为朱承徽请了脉,确定她已身怀一个多月身孕,太子府嫡子即将被一个刚进府的小承徽诞下,那裴氏妄受专宠五年多,不见一男半女。看来裴氏失宠,已成定局。”
男声道:“这个小承徽还真不能小瞧,果真有些手腕。你先保守好消息,莫要传了出去,影响主人下一步计划。”
我大惊,朱承徽有孕,秋贵隐瞒消息,连朱承徽本人都还没有告诉,这说话的女子是何来头,消息竟然如此灵敏。那她口中的主人又是谁,还有计划,岂不更加可怕?
我正想着,那边的声调有所转变。
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我看到两个身影已经重叠在一起。
眼见两人越来越过分,我羞得面红耳赤,紧紧咬住嘴唇,想要赶紧逃开。
可谁知转身过猛,竟狠狠撞上了身后一大枝桃树枝。
“有人!”男声突然警觉道,随后我便听见窸窸窣窣匆匆忙忙的声音。
我此时是万万逃不开的,可是万一他们寻过来,我肯定会被捉个现形。
一股阴寒凉意,从我脚底一直升至天灵盖,我听到这二人之间这么隐秘之事,以他们的手段,会不会将我马上灭了口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