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玫瑰火饼全被何山君送给厨娘做探亲礼之后,夏夜欢的神情便郁郁起来。但终归是要办正经事,便欲带着何山君直奔停尸房。
何山君腹中空空,讪讪地道:“夜欢公子,今儿起得早,我可尚未吃朝食呢。”
到底是自己费心请来的门客,夏夜欢便笑道:“山君想吃什么?”
何山君摸着昨夜灌了好些酒的肚子,吞了一下口水:“昨夜饮酒太多,就想吃些清淡的,就吃正北街上寻常居的山药粥与炉饼。”
小星儿清脆道:“夜欢公子,行行好,小星儿也还没有吃朝食呢。”
夏夜欢便叫夏山:“夏山,速速去买。”
夏山转头就去了,夏川从旁侧里钻出来:“公子。”
何山君常见夏山,却不曾见过夏川,差些没被他吓一跳:“夜欢公子,您这身边到底藏了多少暗卫?”
夏夜欢笑道:“常用的不过夏山与夏川。”他向来身子弱,不喜许多人围着他团团转。尤其是大哥二哥专门派给他的那些暗卫,个个身体矫健,更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如一团烂泥。
说话间下到了停尸房,花州的停尸房是头任花州州官专门建造的,建的时候专门挖了地窖,旁侧墙壁内夹巨大冰块,进入停尸房,便觉如冬日一般寒冷。花州冬日向来暖融,取冰不易,须得到高山上取冰,每年取冰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甚巨,但夏夜欢却是十分赞同头任州官这一奇思妙想。
此时,停尸房中便停着三具尸体,尸体下同样是放置巨大冰块的冰床,因保存及时得当,尸体面容仍旧栩栩如生。
方才还一直吊儿郎当的何山君面色变得正式,他叫小星儿取来一个木箱,从里头取出羊肠手套、特制的锋利小刀,蒙上面巾,轻轻剖开死者的肚子。检查了半个时辰后,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这几具尸体,尽是慢性中毒。这种毒物毒性不强,但长年累月,再加上屠夫多食油腻,毒性难排,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便像暴毙一般,突然死去。”
何山君话音才落,夏夜欢却按捺不住,咳嗽起来。停尸房异常寒冷,按照他的体质,实不能多待。
夏川担忧道:“公子……”
夏夜欢摆摆手,用力按着自己的胸膛,咳了好半响方才停下:“山君才华出众,夜欢佩服。不知山君可知晓此毒为何名?在市井间可否轻易取得?”
何山君脱了羊肠手套,摇摇头道:“我还得回去多翻翻药典,毕竟多年不曾用过脑子,生疏了。”
夏夜欢沉吟道:“日积月累,下毒之人定是屠夫十分亲近之人。夏川,传令下去,偷偷排查,若有可疑之人,定不能放过。”
何山君诧异:“夜欢公子是花州州官,办起案子竟然要偷偷摸摸?”
夏夜欢一笑,俊艳的笑容差些没将何山君的一颗心挑逗得怦怦乱撞:“山君,实不相瞒,这几具尸体,皆是我让夏山他们偷来的。”
何山君抚掌道:“夜欢公子身为花州的父母官,实在是为花州的老百姓操碎了心。”
一行人出得停尸房,感受着外面暖煦的春风,宛如两重天。
一行人又到夏夜欢素日里办公的书房去,小星儿不由得哇了一声:“夏州官好厉害呀。”
书房是夏夜欢专门让人改造过的,数排巨大的书架上塞满各种书籍与竹卷,还有各式羊皮卷,中间放置着巨大的翘头书桌,一只精致的三脚铜香炉正吐着袅袅香烟,墙壁上竟然镶嵌着数颗夜明珠,这些无一不代表着两个字:有钱。
何山君啧啧有声:“都说夏家是天下巨富,往日我还不信,但看到这些书,我信了。”那书架上放的书,他老眼不曾昏花,区区一排,便俱是孤本。
小星儿内心却有些忐忑,夏州官这么有钱,自己的师父虽然有几分才华,却到底是个不着调的,也不知道师父的月钱能不能按时发放。厨娘的月钱也有两个月没发了,唉,他真是为师傅操碎了心啊。
夏山总算提着食盒回来了,里头是两盅热气腾腾的山药粥,和两只烤得外酥里嫩的炉饼。
何山君和小星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何山君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说,夏山兄弟,你的脚程也太慢了罢,这寻常居就在州府斜对面,来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竟要去那么久。是不是昨夜瞒着夜欢公子去做了什么坏事,脚软了吧?”
夏山不理他,恭顺地对夏夜欢道:“公子,方才属下到寻常居去,无意发现昨日兜售玫瑰火饼的姑娘,属下本想叫住她,但姑娘只埋头直走,光天化日之下,属下也不好直追上去,只好尾随姑娘,到了她家的院子外。本来属下想叫姑娘炊玫瑰火饼,售卖与属下的,但想着还要给何山君买朝食,只得先回来禀告公子。”
何山君:“……”宁愿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呀!
夏夜欢脸色却欢喜起来:“等会我们便亲自到姑娘家中去,请她为我炊制玫瑰火饼罢。”
何山君:“……”那玫瑰火饼真的有那么好吃吗?他使劲地回忆着,只记得好像与寻常的饼,都差不多呀。不想了,还是寻常居的炉饼好吃。为五斗米折腰,似乎也不错呀。
朝颜方才的确是到寻常居去了。
寻常居坐落在北一巷,铺子不大,里头忙活的只得一个掌柜娘子与两个小伙记,但生意却十分兴隆。寻常居不仅售卖各式粥类、各式炊饼,还售卖白糖等物。朝颜时常到寻常居去买白糖,却是有两个原因的。一是寻常居的白糖价格公道,物美价廉;而是她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想去闻一闻从铺子里传来的各式各样浓郁的食物香味。虽然吃不到,但是能闻到呀,也算是一件美事。
往日里闻了寻常居香味的朝颜,心情愉快,但今日的心情却有些沉甸甸的。
进得院门,朝青正和朝葵一起坐在门槛上,朝葵眼里含着泪泡泡,手上还抓着竹蜻蜓。见朝颜进来,朝青忙蹦起来:“可来了?可来了?”
朝颜小心翼翼避开她们在门口装的机关,睨一眼朝青:“你又欺负他了?”
朝青哼一声:“他非要找他娘。”
朝颜进了屋里,将布袋里的白糖放下,瞧着日头爬上半空,想起等会可能有一场恶斗,便进去做汤饼。
午食很简单,照旧是就着早上的鸡汤,煮了一锅汤饼,一人分一碗吃了。朝青和朝葵吃得津津有味,朝颜却是有些难以下咽,但怕朝青看出来,她仍旧勉强地囫囵吞下。
倘若那南城曾家来许多人,硬硬将她抢了去……
朝颜不敢想。
活了二十载,她早由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变得淡漠世事。倘若要在这个强食弱肉的世上活下去,就必须得靠自己。
吃过炊饼,朝颜寻出两把菜刀,在磨刀石上细细地磨起来。等会若是她们的机关阻挡不住曾家的人,她便和朝青一人一把刀,吓唬他们,拖得一日是一日。
日头渐渐偏西,外头似乎有马车停在院子前,有低低的说话声。
“来了!”朝青精神抖擞。
朝颜紧紧抓着菜刀。
有人推院门,院门本就虚虚遮掩着,有一个能容纳人进的门缝,方才朝颜便是从门缝里钻进来,这样才不能触发机关。但是,倘若有人大大咧咧地将院门打开……
果然,院门一大开,上头就呼啦呼啦掉下与人拳头般大小的石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