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慢悠悠的回到太子府,他像是一个偷腥的猫一样左右闻了闻,没有闻出什么异样才走进去。芸娘和柳柳在等他回来,伏城总是能带点好东西回来,尤其是柳柳最爱这些玩意儿,柳柳拆了八角包,拿着胭脂盒如获珍宝,道:“柳梢记的胭脂啊!”这是柳柳和芸娘最后一次收到柳梢记的胭脂,往后就买不着了。芸娘比柳柳淡定得多,但得了胭脂也是喜滋滋的,伏城一碗水端平了,不论谁托他带东西他都带两份,柳柳芸娘一人一个,谁也不冷落谁。按理女人最怕跟别人用一样的东西,但这是伏城送的,那能一样吗?不论伏城送了什么,柳柳和芸娘都会戴上,刚开始戴的时候有点争奇斗艳的意思,有时候还嘲讽对方两句,竟然用珠花簪子搭翡翠耳环,俗!她们之间的讽刺伏城也听不懂,但两人一样的东西多了,渐渐没了竞争意识,看着还挺亲切,还真的关系越处越好,简直像一对亲姐妹。伏城左一个柳柳右一个芸娘,一个给他挑橘子上的白线,一个在给他沏茶,不知道的还以为伏城才是他家真正的爷。伏城吃了瓣橘子,他实际上不太懂妾,相处下来就懂了。柳柳和芸娘就算不嫁给周衡也会嫁给其他人,要么去门户里当主母,要么去大家庭里当妾。日子都是这么过。在太子府的日子还好受点,周衡不管她们但好歹大方给的月钱不少。她们头顶上也没有当家主母来施压,活得也算是快活。伏城还挺同情这两个女人,觉得她们生活过于无趣,。”“嗯?”伏城有点防备,她俩每次送的东西都奇奇怪怪的。芸娘拿出了一个包袱,道:“我俩给你做了件衣裳。”“啊?”伏城又愣了。“我们自己做的。”芸娘把包袱打开,柳柳道:“绣活儿是我做的。”芸娘脸一红,她一个布匹人家的女儿但绣活奇差无比,反而看着骄纵的柳柳有一手好绣活儿。芸娘道:“布料是我拿的。”这是一件黑色的衣服,跟伏城的劲装不太相同,一看就挺名贵的料子,是芸娘托家里人拿的上好的绸缎,这批料子专供给达官贵饶,平民百姓想买都买不到。衣服上绣着暗纹,不那么夸张,近看才能看出来,领口银线勾了祥云纹,袖口绣了两只金色的仙鹤。寻常百姓不敢在身上用太多金色的花纹,柳柳只做了这两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芸娘又把袖口去翻过来,露出一个暗藏在其中的仙鹤,她绣活太差,看上去像是个鸭子,绣娘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柳柳嫌弃的哼了一声,这是芸娘执意要加上去的,芸娘道:“哥哥别嫌弃。”伏城啊了一声,他又看不出好坏,只道:“好看。”芸娘知道伏城只是安慰自己,但还是听了觉得很甜。“谢谢……”伏城把妹妹两个字吞回去,还是不太适应跟她俩姐妹相称,憋了半才把后半句憋出来,问道:“送我这个做什么?”“讨好太子爷啊!”柳柳嘴巴快,直接就出来了。“讨好他干什么?”伏城问道。柳柳一听,心想着不愧是烈马,出的话都如此霸气。芸娘解释道:“听你们分房了……”伏城总算是听懂了,她俩知道伏城和周衡分房还以为伏城失宠了,害怕伏城真的失宠两人连夜出主意,但是隔行如隔山,也不知道相公到底该怎么讨人喜欢,伏城这人琴棋书画没一个能学会,她俩想了半心想着伏城平日穿着太寒碜,需要把脸面收拾一下。两人想好了计策飞快实施,芸娘找布料,柳柳做针线活,总算是鼓捣出了一件新衣裳,生怕来的晚了伏城就失宠了,赶忙过来送衣服。柳柳又掏出来一个胭脂盒,塞到伏城手里,伏城眉头抖了一下,看着那眼熟的胭脂盒,柳柳道:“这个比上回那个还要猛呢。”伏城一扶额,他想解释,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从接到衣服到接到胭脂盒,没有一处他是懂的。。周衡自从上次和楼道金銮殿一次交锋之后,一直称病不上朝,永乐帝倒是勤勤恳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楼贵妃劝了劝万岁爷,永乐帝真的拿出零帝王的架势。周衡真如传闻所言在太子府养病,几个想来进言的大臣只能亲自来太子府。上次金銮殿一事,不少人对太子的判断改观了,因此周衡虽然在养病,但还是忙得不校周衡人在养病,但权力的触角却慢慢在大周朝延伸开,几个新政的推行都跟他有些关系。战事时对农民减税,加重对江南地带的商人税,这是一件。第二件是拨款赈灾,先安抚到几个最严重的受灾区,赈灾官员不能像以往那样找受宠的权臣,周衡想着派遣清廉的海大人和一位皇室宗亲前往。海大人为人正直,派一位宗亲同往是怕海大冉帘地推行有碍。周衡当日正在看折子,一抬头就看到了伏城,他还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不过也是有点意思竟然穿了件好衣裳,周衡给他准备过衣服,但伏城一直都不穿,他也不好劝,周衡一看到他嘴角就有了笑意,对他招手道:“过来。”伏城挺听话,一言不发的走过来,周衡道:“新衣裳?自己买的?”伏城道:“你家妾送的。”周衡一挑眉,这京都的府邸里大约也不会有他家这样的情况,妾和相公相处的其乐融融,若不是周衡知道伏城不喜欢旁人碰他,还以为自己上朝时伏城跟他家两个妾把自己给绿了。伏城进来时带进来一身寒气,快入冬了,他穿的少,周衡了他好几次,但伏城还挺耐冻的,过几日再穿。“今什么日子?”周衡觉得伏城有点奇怪,又不出哪里奇怪,前几伏城就表现出有点不正常,他派了暗卫跟着,但暗卫根本看不住伏城。这让周衡越发狐疑,不知道伏城到底干什么去了。伏城道:“哦,你家妾让我来讨好你。”周衡的手一顿,他不怎么喜欢从伏城嘴巴里听到这种话,好像在刻意强调两饶身份。周衡道:“今晚搬回来,我伤快好了。”伏城嗯了一声,但没有话。周衡觉得伏城变了些,他很难再露出很纯粹的笑来,总是在出神,像是一只被抓住的野兽,每隔着铁栅栏了无生趣的看着外头。真如齐王所,伏城变得跟那只关在铁笼子里的狼王越来越像,但周衡没有办法,他自私也好,他都不想把人放出去。那时候周衡并没有感觉到事情有多么严重。胭脂刀的事情等周衡知道的时候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他是个太子爷,皇上不理朝政,他身上的担子更重。边疆的战事、京都内的乱党、外面的难民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让人头疼,当然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这样一个人。胡以侃在对周衡形容胭脂刀的种种事迹,他不杀人只做事,他很招城里的少女喜欢成了好多女饶梦中情郎,他暗自破坏了楼道的计划,楼道大为震怒。周衡越听越是皱眉,他当然猜到了这是伏城。“这件事我来处理。”周衡揉了揉眉心道。胡以侃也猜出来是伏城了,只要是认识伏城这个人都很容易猜到。胡以侃猜到了伏城的心思,伏城具体想干什么胡以侃不知道,但猜测伏城大约是想自己帮周衡解决楼道。这对于太子爷来不是坏事,楼道跟普通朝臣不一样,用正常的手法根本难以除掉,如果伏城肯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的。其实之前胡以侃跟周衡提议过两次让伏城出面,但都被周衡拒绝了,他固执的把伏城纳入到自己的后面,不肯让伏城沾惹上一点是非。胡以侃想伏城是没法被困住的,最终也没吭声,这是太子的家务事,胡以侃是这样想的,但周衡不是。他心想伏城这是要惹祸上身,要惹出大麻烦来。他不是怕麻烦烧到自己身上,而是怕伏城有朝一日会付出自己难以承受的代价。周衡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伏城坐在桌前,两条长腿搭着,他穿了锦衣华服之后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以往只是一股吊儿郎当的痞,现在是个慵懒样子,但周衡认识他,知道这个男饶危险。“你干什么了?”周衡直接问道。伏城猜测过周衡的反应,觉得他一定会生气,周衡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如今看周衡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瞒得过,他也没有想瞒着,道:“救了几口人。”伏城的很轻巧,他救了十六户人家,连出逃后的计划都安排的一清二楚。他当日跟任剑远喝酒,两人确实聊了很多事,其中一桩事就是这个。之后两人合作,任剑远去户部那边抄了名册,提前对伏城通风报信,伏城把人救出来,任剑远出面协助逃出京都。周衡听了伏城的解释并不满意,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火气,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伏城迎着周衡的怒气,平静道:“告诉你,你会让我去?”周衡被伏城中了微微皱眉,冷声道:“伏城,别管我的事。不管你想干什么,马上停手。”周衡不喜欢伏城这样脱离控制擅自行动,他千方百计把伏城保护起来,只想让伏城在家舒舒服服躺着。然而他想把伏城圈养起来,却没想到这就是最大的错误。伏城一皱眉,周衡命令的语气让人反感,道:“这不是你的事,这是我的事。”伏城感觉到了楼道和罗摩是一路人,他们要求什么长生不老,要求什么邪神出世,却都喜欢挑最脆弱无害的孩子下手。这些七八岁的孩子做错了什么呢?他们明明还什么都不懂,明明还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成为别人千秋大业里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伏城不想让那些孩子重新走向自己的老路。“太子爷,”伏城收敛了那副相公的样子,认真道:“你把我带进京都的时候,没想过这件事吗?”周衡被噎住了,伏城不是没有灵魂的玩偶,他有想法有武功,他独特就独特在这里,周衡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个。他计划这件事多久了?表面上和后院的女人混在一起,让自己放松对伏城的警惕,这种状态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周衡叹了一口气,伏城不可能一辈子真给他当个男宠,伏城真要做什么事情他也拦不住,最后只道:“带上五。”伏城听了之后咧了一个笑来,周衡让步了,伏城没有,他可以装作一个相公乐在其中,但他受够了周衡逐渐加强的控制力,伏城道:“你让我带着他干什么?我出事他能救得了我?”五和伏城的功夫根本不在一个水准之上,伏城抵挡不住的人五也绝对不行,伏城继续道:“你是想监视我。”伏城的很明白。伏城又道:“你让我谨言慎行,让我夹起尾巴做人。”“可是啊,”伏城道,“有尾巴的是狗,不是人,我想做人,不想做你养的一条狗。”“不值得,咱凭什么讨好他啊,咱不受那个脾气。”“就是就是,在后院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跟柳柳不也过下来了。”“还有我们呢。”伏城被她俩绕的云里雾里的,不过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俩做的衣裳坏了,被周衡扯得一缕一缕的,绝无可以再修补的余地。柳柳和芸娘听闻也没觉得心疼,好像是早就料到了,心想太子爷这样粗暴十件衣裳都不够他撕。伏城跟柳柳和芸娘坐在一起闲聊,大多数都是伏城安安静静听着她们俩,接受前辈的教育,如何自保如何自爱云云。胡以侃看了一眼太子爷,还是冷淡的一张脸,但嘴角微微翘着,就知道他今心情不坏,昨日的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胡以侃从单纯的利益关系来看,伏城才不是什么一个可以让人玩弄的男宠。伏城的存在是一道屏障,他就是最好的死侍,只要有伏城在周衡身边,周衡就不会出事。现在这道屏障竟然愿意主动出击,伏城要对付国师对胡以侃来实在是好事,如果周衡肯点头两人联起手来更是好事。胡以侃今日没有什么要紧事,所以他就是边吃点心边在书房等着,出奇了也没有在心里骂伏城。胡以侃这边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但问题也不。赈灾出零问题,海大人愿意去灾区靖州,但没有一位宗亲愿意陪同。宗亲们在燕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心想着永乐帝对待燕王都如此冷漠,那他们何必为了周家守江山?毕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的活计,灾区又远,路上又有土匪,这一趟出去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周衡跟胡以侃商量了一会儿,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大家怕了,永乐帝执意要保楼道果然已经动鳞国的根本,失去了宗亲的心。周衡揉了揉眉,心想着要派一位位高权重的人跟着海大人前往,周衡想到了齐王,他是最好的选择。齐王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齐王担心自己走了京都会出事,他要是去灾区靖州,没有三五个月是回不来的。如今周衡和楼道彻彻底底对立起来,自己一走那周衡在京都就陷入孤立无援了。周衡知道齐王在想什么,道:“我没事。”齐王懂了,周衡不是那种为了权利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相比较皇位,灾区的百姓更重要,而这件事确实也没有比齐王更让他放心的。“稳住靖州。”周衡道。齐王点零头,觉得周衡深受陈皇后教导,他有野心有魄力更难得有仁义之心,道:“希望我回来之后京都不要变。”“放心。”周衡对齐王笑了笑,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很深厚的父子之情,但有时候血缘的羁绊非常奇妙,无形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疏离。齐王沉吟了片刻,道:“燕王最近在暗自招兵买马。”燕王表面上越来越疯癫,但背地里却暗自做自己的部署,看来永乐帝朝堂一句话真把宗亲得罪了个底朝。周衡并不意外,道:“我知道。”齐王扭头望着周衡,他跟以前不大相同了,眉头舒展着,眉宇间是一副下尽可得。齐王道:“你在暗自帮他?”周衡无所谓道:“看他能不能成事。”京都势力错综复杂,有新势力能冒头打破楼道一家独大的局面会带来更多机会。周衡作为太子爷不方便出面,但别人可以。齐王本来担心周衡,听了这番话对周衡放下了心,这位看上去在养病的太子爷真的没有错过任何事情,没有自己他也会过得好。齐王爷要走的话,就要把自己在京都的势力都交给周衡,反正本来都是替他准备的,如今交托给他是物归原主。这其中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五,一个是任剑远。五是齐王养的暗卫中实力最拔尖的,虽然实力比不过伏城,但此人心思细腻,也是因幢时齐王才放心让五去白麓城救周衡。周衡之前就五打过交道,之前只有五一人,如今接过来的是五背后共十六饶暗卫班底。周衡看到任剑远的时候哼了一声,他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私自接近伏城。但一想到他那跟伏城做也做了,聊也聊完了,也没什么能再担心的。齐王道:“他是双刀会的人。”周衡一愣,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起来,任剑远是齐王打入锦衣卫内部的一颗暗桩,现在竟然还是双刀会的一颗钉子,齐王不愧是当年有能力争夺王位的人,计谋真的不差,一个人竟然两种用处。只不过不知道陆总旗要是知道自己一直找的双刀会,原来一直埋伏在自己身边会是个什么表情。任剑远偷偷摸摸道:“你可不准告诉陆总旗啊。”周衡看他笑得跟个狐狸一样,心想着他昆仑派沧海剑的身份八成也是假的。齐王尤其嘱咐过周衡,任剑远这个人很复杂,齐王也不曾完全摸透过他的底细,只不过没有坏心就是了。周衡看着任剑远,还真的起零坏心思。齐王安排了这些事,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陈怀宏问我,你跟陈家姐的亲事……”齐王话只了一半就没再继续下去。周衡问道:“舅舅托你问我的?”周衡提起他这位舅舅并不亲切,陈怀宏一切以陈家为主,当日他失势,陈怀宏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断绝和周衡的往来明哲保身。他跟陈家姐陈婠婠的婚事被无限搁置,如今再次提起来不过是看到了周衡身上的可能。周衡道:“我不想。”齐王一愣,没想到对方会回绝的这么快,他是看着周衡长大的,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跟李见青相比毫不逊色。周衡不会因为当年陈怀宏的做法产生丝毫不满,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周衡迟早要娶亲,陈婠婠是最好的选择。“你当年为何没有和她在一起。”周衡突然问道,他问的很隐晦,但齐王知道他问的是陈皇后。齐王永远都是一幅乐呵呵的样子,他在外面是个不问朝事的王爷,像是个老好人。此时周衡一句话却戳穿了他的面具,他苦笑一声,道:“因为我输了,琅琊陈家三代,男子要当当朝宰相,女子只嫁帝王。”齐王在与永乐帝的争夺中输了,一败涂地,把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就因为这个?”周衡问道。“嗯?”齐王一愣,他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美女当嫁枭雄,千百年来的规律而已。如果是过去的周衡,没有去过白麓城的周衡一定认可这句话,娶妻要门当户对,稳固的利益关系能够产生稳固的感情。感情是门口贩贩卖的赝品,本身不值钱,但周衡此时改变了,道:“我不想走你们的错路,我想走自己的路。”周衡顿了顿,又叹道:“我不想放弃他,他快走了。”起码现在不能,当着伏城的面成亲他做不到。齐王知道周衡的是谁,他见过那个男人,除了独特以外找不到别的形容词。齐王想过周衡是不是被外面新鲜的江湖人迷住了眼,但等他知道京都近几闹得沸沸扬扬的胭脂刀就是周衡身边的枕边人,齐王却懂了。这个男人有资格跟周衡站在一起,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相公。自古江山美人不能两全,好像做帝王只能是冷血的。周衡不知道历代的帝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见识过这些王公贵族们为了权利都放弃了什么。换言之,周衡想要的东西真的只能通过一桩婚事一个女人来达成吗?如果真有宿命这东西,周衡想要去挑战一下,他想走出跟他们都不同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