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应该是爱我的”
他说这些话时,神情有些迟疑,似乎连自己也不大相信,含糊道:
“家里吃鱼时,我父母总是将肉最多的鱼身给我,他们吃鱼头鱼尾,可我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动。”
他彻底敞开心扉,说起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语。
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不知怎么描述,只得举一个例子来向苏酒表明:
“他们将这些东西夹给我后,总要说他们也喜欢吃鱼身,只是因为无私的父爱母爱,不得不让给我,接着就问我将来,他们老了之后能不能也夹给他们。”
他说这些是,烦躁的用手摸了摸,鼻头上的粉刺,苦恼道:
“可是,又不是我问他们要的,况且这些东西,我不怎么喜欢吃,看如果拒绝,他们会不开心,也许他们是真的为我好,可这种形式,说实话,会让我很压抑,就好像一定要让我对他们有种....”
“负罪感。”苏酒提示道。
“对,其实他们自己吃便是,我又不会生气,饭菜是他们做的,没有道理一定要将好东西分给我,可不管在什么场合,他们都一定要做,然后再问一遍话,就好像走流程似的。”
岳龙飞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迷茫,他从小到大的教育,在告诉他应该感恩,可他内心的情绪,却没有任何的感动。
很煎熬。
人之间的感情很奇妙,倘若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自然而然的举止,最是润人心田。
恰似应了那句上善若水。
可一旦将其摆在明面上,便会变味,不再那么纯粹,苏酒相信岳先生不是作秀,只不过是活得太过劳累,给自己找些盼头。
岳家的父子矛盾,从各自的立场来说,都有问题,这不是各打五十大板,确实是双方的根本上,没摆清。
岳龙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既处于对自己不孝的厌恶,又处于自我意识的萌芽,很是迷茫,他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问道:
“酒哥,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岳龙飞又重复一遍,上次苏酒在做家教时,他对苏酒问的问题。
苏酒终于开口,他拍了拍岳龙飞的肩膀,道: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告诉我,岳龙飞,你是谁?”
这个问题很怪,岳龙飞被问住,疑惑的回答道:
“我是岳龙飞啊?”
不然还能是谁,他心中暗自吐槽,一时想不通苏酒这个问题的含义,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除此之外呢?你的身份是什么?”苏酒继续问道。
“额,悦来中学的学生?”岳龙飞又猜道。
苏酒摇头。
“大汉朝的公民?”岳龙飞眉间皱起。
苏酒又摇头,这一点,他倒是和自称前世的梦中少年相似,总要话讲一半卡住,卖关子。
“岳建邦的儿子?高二七班的学生?帅哥?靓仔?男人?....”岳龙飞胡乱猜着。
说道男人时,苏酒拍了下掌,笑道:
“很接近了,男人再往上一个大分类是什么?”
“人?”岳龙飞终于猜到,接着他又马上吐槽:“这算什么答案,我不是人还能是什么,狗吗?”
刚说完,他便像是想到什么,沉默不语,咀嚼这个字的含义。
“首先,你是个人,其次才是你父母的孩子,才是杂七杂的其他身份。”苏酒一语点开岳龙飞多年的困惑。
对啊,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父母意志的延伸,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学习的机器。
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当然,我可不是让你有借口,去跟你父母对线,我是在告诉你,思考人与人之间关系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意识到,对方首先是个人。”
苏酒翻了个白眼,似乎看出岳龙飞的想法,赶紧泼凉水。
这是苏酒世界观里最基本的构成,人有七情六欲,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一个标签,一个身份,就能掩盖的。
“你父亲母亲,也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你的父母,而你也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你父母的儿子。”
苏酒停了下,盯着岳龙飞,叹道:
“这是你们家庭最大的问题所在,好好的亲子关系,愣是处成了上下两个阶级。”
岳龙飞长出一口气,心情也轻松不少,像是锁住他的束缚,松开了些,他惊讶的看着苏酒,似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先生,居然能说出这么好的道理。
“那我该怎么办?”他问道。
“与你父亲交谈。”苏酒说出个很万金油的方法。
听到这个答案,岳龙飞表情明显有些失望,暗自腹诽,他父亲能跟他好好交流就见鬼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苏酒说道,他认真地看了眼岳龙飞,问道:
“你希望你的父亲理解你,而你又何时理解过你父亲,你们之间都忘了对方,是一个感情有起伏,时好时坏的人,不是一个角色一个标签,一个NPC,你的父亲需要妥协,可你又何尝不是呢?人生在世总是如此,总不能全凭自己喜好。”
说这些话时,苏酒就散发出一种气场,莫名有种信服力,令岳龙飞若有所思。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苏酒笑道:
“上课去吧。”
岳龙飞起身拍了拍屁股,掸去上面的灰尘,告别道:
“那我走了,酒哥。”
他离开时的走姿,比之前多了些自信,腰板也挺直不少。
苏酒望着他渐渐远去,变小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双眼微眯,活动下手腕,左眼闪过一丝金光。
一开始,岳龙飞靠近他的时候,苏酒心中莫名升起反感,觉得恶心,身体恨不得离岳龙飞越远越好。
甚至对他升起股杀意。
想来是那股黑气,所带来的。
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是苏酒想象中的机遇。
亏他大老远跑过来一趟。
所以,苏酒说的话中,也刻意偏袒些岳龙飞,果然在对方心情好些后,他对岳龙飞的反感,稍稍减弱了些。
他更加孤疑,这莫名其来的心情,是来源于他自己的本能,还是来源于,梦中神秘少年的刻意安排?
之前在商业街饭店前,遇到那个抖乐少女,苏酒也是鬼使神差的,吐出一个滚字。
按照他平日里的性格,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讲,是断不可能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