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无聊的在后院里踱步,给自己罩了个小结界,免得被绵绵细雨打湿了头发衣裳。
后院已经被小厮打扫整洁,两把扫帚就倒插在墙角的黑陶罐里,斜靠在墙上。
秋千上缠的地棉也被扯了个干净,露出它原本的样子来。
明仪有些无聊的抱臂蹲在屋檐下,看着秋千发呆,雨水顺着瓦片的沟壑滴下来落在砖地上,溅到了他的脚边。
他心中吐槽:秋千这种小孩子才玩的东西怎么架在这里,难不成倚春楼里还有孩童?
半晌,明仪突然起身,几步走到秋千架前,衣袖一挥,水汽蒸腾,秋千座上白雾成团一聚一散,便干燥了。
明仪转过身,两只手抓过两边的麻绳拉了拉,然后坐了下去,心想:这绳子结实吗?
只听“啪”的一声,麻绳断了。
明仪一屁股坐在了水里,因为方才绳断的突然,他周身的结界晃了一下,所以他此刻裤子湿了一大片。
麻绳抽断从树枝上滑了下来,蹭过他的头顶,落在了怀里。甚至还刮落了几片梧桐叶,湿答答的黏在了他的头发上。
这个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
阿眠一路跑回来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明仪就那么坐在水里转过脸来:“小师妹?!”
阿眠也愣住了,然后呆呆地喊了声:“明仪师兄。”
虽说明仪这副模样有些滑稽,但是阿眠现在的状态也不称上好。
因为是一路淋雨跑回来的,她的衣裳都湿了,几缕发丝粘在微微发红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可爱。
只是鞋面和裙摆上溅满了泥点,甚至还沾了稻草。
于是沉寂了几个呼吸后,两个人看着对方,都笑了出来。
这么一打岔,阿眠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没那么压抑难受了。
明仪单手一撑站起身来,然后去拍衣服后面沾的泥水,结果手上也脏了,他朝阿眠走了过去:“小师妹,你这是……去外面玩泥巴了?”
阿眠挑了挑眉,走上前去将明仪发间的梧桐叶取了下来,然后摊在手心让他看:“那你呢?明仪师兄,你不在天界做事,怎么跑到这儿来……荡秋千了?”
说着,看向他身后梧桐树下断了一边绳子的秋千。
明仪把阿眠手心里的叶子捏起来往旁边地上一扔,明显不想聊秋千的事儿:“容卿神君让我休息几天,听说你在揽月国,我就跟着水神大人过来看看你。”
“水神吾玉?”阿眠拉住了明仪的袖子,“在哪?我能去见见吗?”
明仪低头看着她:“你对水神这么关心?”
阿眠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头了,默默收回了手,拍了两下裙子:“从前总听九师姐说她的两位世叔如何如何好,我就想瞧一瞧。”
明仪眯眼看着她:“真的?”
阿眠立马端正站好,眼神真挚:“真的。”
“好说。”明仪大气一挥袖子,然后突然动作一顿,眼睛朝四周转了一圈,小声说,“不过,小师妹,你能给师兄先找身衣裳吗?我屁股后面都湿了。”
说到后面,明仪因为不好意思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阿眠憋笑憋的脸色通红,总算能暂时将那个和孙婉相像的女子抛到脑后了:“师兄你跟我来,我找个小厮帮你问问。”
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朝前面走去。
…
林真人原本没把红英放在心上,只是此时看着她身边站着的俊俏公子,无端生出一股压迫感来。
直觉告诉他,这公子八成也是修仙问道之人,虽然看上去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但是周遭气势境界让他看不清楚,道行明显在自己之上,若是硬拼,自己怕是没有必赢的把握。
不过这修仙之人呐,无一不是痛恨妖魔入骨。
林真人想,只要让这位道友知晓,自己无意与之为难,应该便不会敌对了。
林真人拱手问道:“不知道友师承何处,如何称呼啊?”
吾玉瞧着这人的年纪怕也是一只脚踏入棺材了,虽然放在人间修士之中也算有些道行,但是一身邪气,可见平日里做的是些什么龌龊勾当了。
让吾玉上心的,是这位林真人背后背的那柄短剑,虽然剑身被麻布缠的严实,却还是隐隐透出一股煞气。
也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什么旁的事情。
吾玉没理他,广袖一挥,一道蓝光在楼中一转,若雨和角落里的那群姑娘便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了。
林真人被这一手惊到了,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此时心中的惶恐。
吾玉掏了掏耳朵,看向林真人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趁着我今日心情不错,我劝你们尽早离开,否则……”
这句话就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到了林真人脸上,他的脸色瞬间黑了。
却因为吾玉露的那一手,只能握紧拳头,隐忍下来。
杜清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心里盘算着若是这两个人一会儿动起手来,自己跑的时候还来不来的及拉上四皇子。
江嘉逸被对方这副傲慢的态度气到了,平日里保持的温和样儿也有些破功,眼底划过一片阴霾之色,嘴上却尽量显得客气些:“这位公子,这里可是国君脚下,如今却妖魔横行,本殿下也不过是想为父皇分忧罢了。”
“妖魔?”吾玉笑了,“谁?”
林真人以为吾玉虽然道行高深,却被红英一副皮相迷了心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拂尘一扬,直指红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道友,你旁边这位姑娘,就是一只妖!”
吾玉将手肘撑在栏杆上,矮着身子托着脸看了红英一眼,云淡风轻:“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林真人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拿着拂尘的手抖了起来:“斩妖除魔乃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
竟颇有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吾玉眸光一闪,身形骤然在原地一散,眨眼间,立在了林真人面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离开揽月国,要么……今日便留在这里。”
若是留下,怕也是一具尸体了。
江嘉逸虽然为这一手所惊讶,却只当是个什么法术把戏,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杜清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才颤着腿肚子勉强站了起来,往四皇子那边挪了挪。
他觉得,这估计也是只妖怪!
林真人吓退了半步,他看得清楚,这身手已经明显不是凡间修士可为的了,晓得自己是碰上了硬茬儿,心里估摸着,这人极有可能是海外修行的仙人。
此时,林真人已经清楚自己无法与之抗衡的事实,生了退却之意,只是这四皇子就站在边上,自己现在若是当面要走,怕是这位四皇子也不会让他好过了。
林真人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先安抚住四皇子,然后过上两天便趁着夜色离开织月城这破地方。
皇子争斗他是不掺和了,原本就是损阴德的事情,就算这四皇子给他再多金银,也买不回自己的命呀!
林真人打定了主意,便凑到江嘉逸耳旁低语:“四殿下,此人修为在我之上,不如我们先行离开,再从长计议啊。”
江嘉逸虽不清楚吾玉修为多高,但是对林真人的修为还是极为肯定的,毕竟雾迭山那位还是他给牵的线。
现下林真人如此说,虽让江嘉逸觉得很丢面子,却也明白此时暂且避让,方为上策。
于是,江嘉逸闭了闭眼,朝吾玉微微颔首:“既然这里没有官家子弟厮混,本殿下便去别处查探了,打扰了。”
说着,向杜清招了招手:“杜丞相,走吧。”
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杜清急忙跟了上去,这三人便朝外走去。
林真人向吾玉做了一揖,说道:“前辈,多有叨扰,我这就离开。”
然后紧跟上江嘉逸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红英觉得,这事儿解决起来居然出奇的快,又略微担忧地看向吾玉:“水神大人,天界妖界皆有明言规定,不允许轻易对凡人出手。”
吾玉笑得颇为肆意:“我不过是杀杀他的威风,你看见我出手了?我碰他了?”
这……倒是没有。
红英心想:这不就是在天规戒律的夹缝里找漏洞嘛!?
吾玉心情颇好:“红英,你要记住,凡人啊,大多都是贪生怕死的。有些时候不需要真的动手打一场,只需显露部分实力,他们自然心生退意。”
红英福了福身:“红英受教了。”
但是,她为什么觉得这位天界水神,有些无耻呢!?
…
江嘉逸上了马车,脸上的笑容终于冷了下来。
杜清这个时候胆子倒是大了,质问林真人道:“林真人,那个人咱们又不认识,不过是个小白脸,你怕什么!也就是使了一些障眼法,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你可真……”
江嘉逸阴沉地看着杜清:“丞相大人慎言啊。”
杜清被四皇子的眼神吓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忙陪着笑脸:“是是是,下官知道了。”
他怎么忘了,现在的四皇子心情这么差,肯定要有人倒霉了,自己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往枪口上撞呢!?
杜清将车帘掀开一角,朝外面的车夫喊到:“快一些,没吃饭吗?!”
林真人坐在那,面上一片沉静,心里却盘算着自己该怎么避开四皇子的耳目出城去。
忽然,马车急停,车内三人皆是踉跄了一下,外面传来一阵儿小孩子的大哭声。
原来,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突然跑到了路中间,摔了一跤,若不是马车停的及时,这小孩怕是脑袋都要被踩碎了。
车夫在那儿暴躁地喊:“谁家的孩子!就这么冲到路中间来,不要命啦?!”
路边小巷里冲出来一个素色长裙的老妇,扑过去将小孩抱进怀里,一个劲儿安慰:“小虎不怕,阿娘在呢,阿娘在呢。”
江嘉逸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车夫狠狠瞪着路中间的那两个人,喊到:“殿下,是两个刁民挡了路。”
老妇听到这声“殿下”,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冲撞了贵人,连忙按着小虎朝着车厢磕头:“民妇无意冲撞,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
半晌,车厢里传出江嘉逸温和的声音来:“真要论起来,倒是本殿下险些害了你的孩儿。”
顿了一下,又冲那车夫说:“给他们一些银子吧,算是本殿下给他们赔礼了。”
车夫便不情愿的把腰间的钱袋解下来颠了颠,扔到了老妇脚边儿,然后赶着马车从两人旁边过去了。
还能听到后面的人在喊:“殿下真是个好人呐。”
马车里,江嘉逸悠悠喊了杜清:“丞相大人……”
杜清不等他说完,连忙点头:“殿下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的。”
江嘉逸轻轻应了一声。
怎么做?
无非就是先将人抓起来,拔了舌头挖了眼珠,送到雾迭山上去,让那位玩弄品尝。
这种事情啊,杜清可不是第一次帮着四殿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