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清雅,清风徐来的驿馆门口,一幕人间惨剧余波震荡。
高高的竹子垂下螓首,随风摇晃,像是娇羞的少女在掩嘴偷笑。
张恪唧唧歪歪地上了牛车。
柏舟瞅了瞅张恪的样子,小声劝道:“小郎君,别生气了,说不定他认错人了呢!”
张恪白了他一眼。
柏舟不像霜降,要随时担心自己主人的一顿老拳。
不挨揍自然胆儿肥。
于是他又劝道:“虽说荀郎君的确有点坑,但我觉得他不至于这么坑吧!哪儿能打着小郎君的旗号干坏事呢!”
张恪大腿一拍,荀羡,你听!
这事儿是你的没跑了!
暗戳戳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一笔,准备日后再见了面狠狠......
敲诈他一笔!
想什么呢!
打是不可能打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打的。
人家荀郎君出身那么高,长得又那么帅,官运又亨通,我超喜欢这个小弟的。
牛车速度不快,基本就是图个省力。
于是张恪干脆大手一挥,大伙儿轮流坐车,轮流休息。
他正好不时下来走走,就当锻炼身体了。
目前两个关系亲密的好伙伴,荀羡和王悦,按历史走向,都英年早逝。
自己还是要尽量长久才行。
他是这么想的,可给那几位兄弟感动得不行。
要不是有着公门饭的诱惑,那一颗跳动的红心当场就驱使着他们跪地效忠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
勉强算是好人有好报。
悄悄感慨了几句古人真是太好忽悠了之后,张恪望着远山,猛地想起了家。
那个依山傍水的坞堡。
疲惫的父亲和美貌的母亲。
还有便秘的祖父。
不知道他们收到信了没有,何尹的顺风速运到底靠谱不靠谱。
若是还没收到信,恐怕他们早已急疯了吧。
哎,儿行千里母担忧。
归心似箭呐!
与此同时。
上虞张氏的坞堡之中,张宣正趴在床上,李氏芊芊素手灵活地在他腰上按着。
黑眼圈浓重的张宣轻轻哼着,不知是痛是爽。
李氏叹了口气,“你还是悠着点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张宣脑袋一扬,“那怎么行,你我年纪都不小了,要抓紧了。”
李氏一脸娇羞,习惯性地在张宣腰上一拧。
张宣立刻底气十足地道:“还拧,用不用了!”
李氏赶紧揉了揉,“哼!要不是为了小恪儿,我饶不了你!”
“就别叫恪儿了吧,换个名。”
“我就不!就要叫恪儿!”
“行行行,依你依你。”
听这意思,他们竟然已经开始,生二胎了?
下午,张宣站在三楼的书房外,活动着腿脚。
嗯,主要是腰。
练的,正是张恪传授给他的独门绝技。
第套广播体操。
第三个拍开始,张宣灵活而风骚地左右扭动着腰肢。
下面,柏舟的父亲柏林带着一个信使冲进了坞堡。
“主公!小郎君来信了!”
张宣猛地一惊,一个没注意,闪了老腰。
信使是在卧房中见到张宣的。
当下以为是张氏独特的习俗,也没在意。
张宣趴在床上,艰难地拱拱手,“受伤了,见谅。”
信使受何尹之托,哪敢托大,连忙将一直贴身放着的信件取出,交给张宣。
然后严格按照何尹的交待,多看多观察不说话。
张宣道了声谢,然后让柏林带着信使下去,好生伺候吃喝,然后奉上两千钱的谢仪。
待人走后,一脸喜色的李氏连忙从内室中出来。
一把抢过张宣手里的信封,抽出信纸,美美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张宣无语地道:“你又不识字,能不能把功夫留着给我按按腰啊!哎哟!”
李氏俏脸一红,把信纸朝张宣手里一塞。
暗唾了一口,“你这已经用不着了,还按它干啥!”
张宣无语道:“前两天还爱护有加,现在就叫用不着啦?”
“要死啊你!”李氏羞得满脸通红,在张宣身上狠狠拧了一把。
张宣象征性地啊了一声,以示尊敬。
整个心神已经沉浸了信中。
“恪儿有没有在信里提起我?”
“有呢,他说让他美丽优雅的娘亲好好保重,他会想他。”
李氏拿过信纸,摆在张宣面前,“美丽优雅是哪四个字?”
张宣疑惑地用手指一划。
“想我呢?”
张宣又是一指。
然后李氏就美滋滋地坐下,看着那几个墨块。
那弯弯扭扭的字迹,怎么就那么勾人心呢!
片刻过后,张宣终于忍不住开口,“恪儿没事。”
李氏头也不抬,还在盯着,满脸笑意,“我知道。”
“我说恪儿没事!”
“我说我知......啊!”
李氏这才明白过来张宣话里的意思。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那个,你有了没?”
“我咋知道!”
“应该是没有的吧。”
“要有了咋办?”
“恪儿会很伤心的。”
“哎呀,谁叫你那么急不可耐!”
“那叫机不可失!”
山路十弯,张恪换了船。
江左多水路,行船比走驿道更方便。
张恪站在船头,望着青山两岸,一帆正悬,心旷神怡。
稍微放松了一会儿心神,便开始计算起此行的得失。
自然是得大于失的。
见了皇帝,虽然是个吉祥物,而且还活不长;
跟未来执政何充加深了联系,虽然王悦说了,人家只是把自己当个工具人;
和永和名士的带头大哥刘惔喝了场大酒,虽然刚见面就吵架,这份感情十分脆弱;
收下了一个厉害的小弟,虽然这货有点坑;
结识了一个厉害得不行,且对自己还很好的大哥,但是,这位大哥命不久矣。
这么一想,原本丰收的喜悦荡然无存,甚至连河道上吹来的风,都带着点苦涩。
“张郎君!舱外风大,进来坐着吧!”
凌灵戚伸出一颗脑袋,喊了一声。
张恪眼前一亮,这不还有六个收获呢嘛!
可不能让你们跑了!
你们就是上虞张氏的安全帽!
“挖皇帝墙角”计划正式启动!
他转身,朝着凌灵戚招了招手。
凌灵戚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
张恪看着凌灵戚,“此番劳烦邦德兄送我回去,辛苦了。”
凌灵戚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在跟自己说话,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也有字了。
说起这字,还得感谢张郎君啊!
张郎君居然能请到王郎君帮自己起字,我可真是谢谢他辈祖宗啊!
又说起来,起初张郎君说的时候我还觉得不可能,现在想来,惭愧惭愧。
张恪看着凌灵戚,这是干嘛呢?
问句话咋还问傻了?
船身微微一晃,凌灵戚惊醒过来,“张郎君,有事?”
张恪道:“等到了上虞,你们有何打算?”
“自然是回去复命,继续任职。”凌灵戚老老实实回答道。
张恪微微一笑,“是这样,我想请你们多留一个月,接下来一个月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多有外出的计划,你知道,像我和柏舟这样的人,单独外出,总还是有风险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劫了。”
凌灵戚脸一红,原本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一时羞愧交加之下,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张恪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心中充满了安全感。
凌灵戚望着张恪钻入船舱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