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麟正对着蜡烛费力地穿着针线,好一会儿,懊恼地放下,叹了口气
“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老了。”
于嬷嬷端着药碗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依老奴看,您年轻着呢。”
刘麟搅了搅药水
“可终究抵不过岁月。”
见她仍旧搅动,似没有要喝的意思,于嬷嬷出声提醒
“娘娘,再不喝,这药就要凉了,可更苦了。”
刘麟看了眼黑褐色的汤汁,心情莫名烦躁
“喝这个又有什么用呢?终究,他是厌烦我了!”
说着,刘麟起身,走到矮榻上,拿起明黄披袍用力一掷,将它扔在地上。于嬷嬷惊叫
“不可!”
快速跑过去,将那披袍捡起,拍拍上面的尘土,转身看向刘麟,
“娘娘,老奴知道您今儿个心情不爽利,可您也别拿这个出气呀,要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最后一句话似触动刘麟的逆鳞,她冷冷一笑
“怎么,现在什么人都敢骑到本宫头上撒尿了?我看哪个贱蹄子敢!”
于嬷嬷噤声,帐内沉默了一会儿,刘麟转身
“本宫决定了,明日便启程回宫,你去和皇上通报一声,就说本宫身子不适,需提前回宫。”
于嬷嬷俯身
“是!”
看着于嬷嬷出去,刘麟拿起披袍,抚摸上面的小口,她就不信他真的会因那个臭丫头而冷落自己。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于嬷嬷站在帐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刘麟看着她,身后空无一人,脸色骤沉,倏地,将那袍子直直甩至于嬷嬷脸上,恨声
“他果真如此无情!”
于嬷嬷慌忙接过披袍,颤声
“娘娘,陛下只是忙于朝政,老奴过去的时候他正和五皇子在商讨事情呢。”
闻言,刘麟面色转阴为晴
“是么?这么说他今晚会过来了?”
于嬷嬷一滞,面露难色,想起男人漠不关心的语气
“如此,朕明日便派人护送她回去吧。”
其后再无别话,思量再三,于嬷嬷委婉道
“陛下说今晚不大有空,明日他会派人送您回去。”
“你说什么!”
她本意是希望他过来亲自挽留她的!
愣了好一会儿,刘麟才算回过神来,于嬷嬷根本就在骗她!恐怕那人根本没这么温情!想到天启帝冷漠的脸,刘麟顿觉烧心烧肺的疼。这几年她诸事顺利,自封后以来,二人感情虽不如从前,但好歹,面子上他还是宠着她的!现在竟为了魏镜夫妇俩而如此轻视她!真是——!刘麟眼中闪过怨毒的光,这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冷哼一声,刘麟叫于嬷嬷上前
“你去帮我做件事。”
“是”
刘麟凑近于嬷嬷,对她耳语一番,于嬷嬷频频点头,待刘麟说完后福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
闻昭还在睡梦中,魏镜拍拍她,闻昭嘟囔一声,继续睡,魏镜叹口气,双手叉腰,站在床边,俯视绞着被子睡得香甜的女人,犹豫片刻,见四下无人,俯身,伸手捏住闻昭的鼻子。闻昭正做梦和武林高手对招,梦里那高手蒙着面纱,闻昭出手袭击他时,那高手伸手拦住她,沉声
“等等!”
闻昭一顿,双手负胸,像绝世高手般冷笑
“怎么,怕了?”
高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袋,兀自打开
“东街巷口张老头做的新鲜出炉的肉包子,你闻闻,可香了!”
高手将肉包子朝闻昭递去
闻昭凑近使劲儿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抬头,却发现那高手正捏住自己的鼻子,正对她森冷一笑,露出白牙
“你输了!”
闻昭不甘,伸手,揭开他的面纱,一看,魏!镜!倏地睁开双眼,诈尸般坐起,却见魏镜拿着本书坐在床头,听见响动,头也不抬
“醒了?我让祁姝进来吧。”
对帐外唤了一声,祁姝走进来,魏镜放下书,起身,眸光睨了闻昭眼,触及到红痕后,不自然收回目光,佯咳一声
“你们抓紧时间,我在外面等着。”
“是”
祁姝福身,魏镜快速走了出去。闻昭摸摸鼻子,皱眉,真是个怪异的梦呢。祁姝拿着衣服,递给闻昭
“小姐,你可别磨蹭了,皇后娘娘今天回宫,我们可不能迟到了。”
省得又被说闲话!
闻昭起身看着衣服一滞
“骑服?”
祁姝倒好热水,拿来毛巾和漱口杯
“对啊,八公主求着陛下让她参与比赛,陛下答应了。所以——您还是快着点吧。”
闻昭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后,指指自己的鼻子
“祁姝,你看我这儿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祁姝凑近,看了眼,摇头
“没什么呀,走吧。”
闻昭半信半疑,摸摸鼻子,再次照了照镜子,祁姝见她还磨蹭,伸手拉着她向外走去。
送走刘后后,闻昭随众人去马棚选马,路上,闻昭拉着魏书悦,小声
“你姐姐怎么也跟着回去了?”
魏书悦看了眼走在前头的魏镜,摇头
“不知道那天三哥和她说了什么,回去后她便哭个不停,问她什么她也不说,今早听闻母后要回宫,她便向父皇请求跟着回去了。”
闻昭了然,跟上魏镜。到了马棚,闻昭被领到女眷专用马骑前,一眼相中一匹红斑纹黄马,待选好后,闻昭准备骑上马驹等待出发,刚抬腿,一个身影出现在她旁边,见她要上马,弱弱唤道
“那个,三嫂,你能不能和我换马?”
闻昭顿住,下马,回身,见一个长得甚为秀气,身形瘦弱的姑娘,牵了匹高头大马站在她身边,闻昭一愣,魏书薇?见她犹豫,魏书薇咬唇,有点难为情
“我不太能骑过于剽悍的马,马棚里适合的差不多都被选光了。”
闻昭看了看两匹马,再看看自己和她的身形,确实,人马相距甚远,可是这匹马好特别,她有点喜欢。闻昭正犹豫着,一个丫鬟跑了过来
“公主,找到您的马了么?”
抬眼,看见闻昭身边的马匹,指了指
“那匹不就是您带来么?”
“春心!不得无礼。”
闻昭恍然,怪不得人家要和她换马,原是自己抢了人家的啊,当即,闻昭把马牵至她们身旁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马,还给你吧。”
魏书薇犹疑一下,接过,笑如春风
“谢谢三嫂!”
摸摸小黄马,魏书薇让春心牵过自己选的马匹
“三嫂,这是三哥帮我挑的,您就骑这匹吧,省得再去挑了。”
闻昭摸摸下巴,上下打量那马,跟她爹的马匹甚为相似啊,闻昭笑笑,接过缰绳
“如此,便这匹了吧。”
分配队伍的时候,闻昭魏书悦魏书薇三个女子组队,其他人照旧,由于魏荆扬受伤,天启帝便让刘适替补。临出发,魏冀梁对闻昭道
“三弟妹,此次有你们的加入,这游戏可是有意思多了。念在你们都是娇弱女郎,这样吧,今天我们便先让你们半个时辰,也免得到时候输了,说我们欺负你们。”
而后调转马头,魏冀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天启帝,天启帝坐于马上,扫了眼魏书悦她们,点头
“也可,你们便先出发,赢了有赏,输了,你们也别抱怨。”
虽看不惯魏冀梁那高傲自大的嘴脸,但想到此次筹物为神弓‘御风’,魏书悦还是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的。旗令一下,鼓声震天,魏书悦带头,策马向丛林深处飞驰,闻昭魏书薇及十二人护卫队紧随其后,一行人沿着岔道骑行半刻钟,鼓声渐远,魏书悦勒马,对闻昭道
“冬季猎物正是好眠之时,如今动静大,部分已被惊醒,肯定会四处逃窜,不若我们分头去找,这样胜算也大,”
魏书悦停下,环顾四周,凋零树木夹杂苍松劲柏,满树银花,地上残雪覆盖败叶枯枝,天空暗云遮顶,更显丛林深处不可莫测,魏书悦指了三个方向,对她们道
“我向东寻,你们各为西北,午正判官击鼓,我们在此会合,你们捕获的猎物由护卫队收着。喏,这是响箭,你们如若遇到危险便可射出求救。”
魏书悦拿出三只,依次递给二人,将自己的挂于腰间后,抓起缰绳,执起马鞭
“出发!”
几人扬鞭按照指定方向奔去,每人身后四个护卫保持一定距离跟着,闻昭一路西行,目视前方,留心观察树丛中的响动。行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任何异动,闻昭心里嘀咕,大冬天的哪里会有什么猎物,除非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想着,突见眼前蹿过一只灰褐色毛茸茸的影子,闻昭一喜,看来是她想错了,奋力举鞭,追了出去,那狡猾的小东西别看个头不大,四肢却很是发达,奔跑速度奇快,追了一会儿,闻昭勒马,取下挂在胳膊上的弯弓,眼睛紧紧盯着那猎物,伸手向背后箭筒摸去,拿出一支箭,闻昭抓紧时机,随着猎物奔跑,瞄准,银箭一出,一声鸣响,回荡山谷,猎物跳起险险逃过一劫,闻昭一惊,她将响箭给射出去了!愣怔际,身下骏马突然仰头嘶鸣一声,甩头横冲直撞地朝前奔去,身后护卫大骇,领头一人调转马头
“你们二人快去求援,我们跟过去看看。”
闻昭压住惊骇,猛力往后拉住缰绳叫停,那马已然步入癫狂状态,根本不听她的使唤。闻昭只好伏低身子,尽量稳住自己,那马载着她向不知名地方奔去……
山脚下,两护卫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
“陛下,王,王爷,三王妃的马不知怎的,突、突然发狂,冲出,原本规划的路径,三王妃,恐怕有危险!”
众人大惊,魏镜抓紧缰绳,看向天启帝,表情严肃
“父皇,请允许儿臣前去救援。”
天启帝点头,对众人道
“且一起出动吧。”
“是”
魏镜策马,跟着两护卫朝闻昭所在方向冲去,来到事发地,两护卫直指前方
“王妃的马就是朝那去的!”
“另外两个人呢?”
“他们跟着王妃呢!”
正说着,突然西北方上空传来一阵鸣镝声,魏镜不再多言,调转马头,朝声源驰去。当两个人影出现在前方时,魏镜勒马,那两人上前,魏镜冷声
“王妃人呢?”
两人摇头
“爷,那马跑得太快了,我们追到这儿跟丢了,看样子,似往山顶上去了。”
魏镜皱眉,抬头环顾一圈,想看是否有鸟飞出,突然想到:此时节,何来飞鸟!懊恼际,一护卫道
“爷,您看地上!”
魏镜看去,残雪犹在,杂乱处不太完整的蹄印清晰可见,魏镜一喜,欲循着印记追去。另一护卫却说
“爷!这儿、这里也有!”
魏镜皱眉,抿唇,看着那些印记,沉声
“你们留一人与身后队伍会合,另一个同我先分头去找,找到了便放鸣镝告知!”
“是”
“策”
魏镜低喝一声,扬鞭朝西北而去……
闻昭伏在马上,头晕目眩,顾不勒破皮的的手,看着几丈外空无一物的山崖,闻昭背后直冒冷汗,她现在精疲力尽,一定得想办法让马停住,不然,她可能真的要死在这儿啦!豆大的汗珠自额前流下,闻昭闭眼,咬牙,憋红脸,竭尽全力,抓紧缰绳向后勒去
“吁!”
马头一偏,长鸣一声,又朝前跑了几步,突然立起两只前蹄,堪堪停在崖口一尺处,闻昭的心随马立起,在半空晃荡。好一会儿,闻昭才敢大口喘气,轻声安抚自己
“没事没事,大难不死,必有——”
还没说完,一个喊声传来
“闻昭!”
魏镜看着停在崖口的一人一马,紧张呼唤,刚刚要不是听到马鸣,他就要找不到她了!闻昭僵硬回头,魏镜看着她
“闻昭,呆在那儿别动,等我过去。”
魏镜下马,小心翼翼靠近闻昭,闻昭坐在马上屏息凝神,侧眸看着魏镜逼近,就在魏镜距那马只有一步之遥时,狂风突起,闻昭打了个喷嚏,那马直直朝悬崖跳去,一人一马,一记哀鸣,一声惊叫,一个呼喊,声音凄厉,震颤山林。闻昭绝望闭眼,耳边风声呼啸,突然一袭黑影覆在上空,闻昭睁眼,白衣翻飞,男人一手伸向她,一手摸向腰间,鸣镝声响起,闻昭伸手触上一抹温热,男人搂着她,眸色深深,耳边呼呼轰鸣声,男人清冷的气息混着寒气包裹着她,一时间,闻昭只觉呼吸不畅……
冬天的山林,总是夜色最先临幸之所在,山脚下有些人家已关门熄灯,早早步入甜美梦乡,有些人却黑夜难眠。灯火通明处,天启帝坐于帐内,背对众人,四个护卫跪在地上,浑身湿漉着,傍晚时分,山间突然下起小雨,在这时节,真是冷极了!比天气更冷的,是君主的面色,众人低眉敛目跪在账中,个个忧心忡忡,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片刻,一阵脚步声传来,年轻的将军掀开帐帘,寒冷的气息涌入,众人忍不住打哆嗦,看向来人,眼中满是惊喜,有救了!
许奕着一件黑色披袍,袍面湿气重重,有水滴未完全融入,顺着直线滑下消失,许奕面色苍白,抬起通红的手,张开干裂的唇
“陛下,微臣派人将山崖下都搜遍了,只在水中捞起马匹的尸体,并未发现岐王和王妃的踪迹。”
天启帝抬手,捏捏眉心,沉寂片刻,冷声
“那就给朕继续找!活要见人,”
天启帝一顿,剩下的话说不出口,许奕单膝跪地,垂头拱手
“是!”
天启帝摆手,许奕站起,大步走了出去,片刻,脚步声远去,天启帝转身,朝外走去。来到另一帐外,在那帐口顿住,正犹豫着,帐帘被掀起,祁姝眼睛红肿,看向来人,一怔,放下木盆,福身
“陛下万安”
天启帝点头,问她
“闻侯,醒了吗?”
祁姝点头
“回陛下,老爷刚醒,七公主、八公主刚刚过来,老爷现在正和她们说着话呢。”
天启帝点头,进入帐内,闻爹正躺在矮床上,见到天启帝,一惊,掀开被子,就要下跪,天启帝赶忙走过去,阻止他
“闻卿无需多礼,速速回去躺着。”
闻爹只好回去,在魏书悦魏书薇搀扶下躺倚在床头,天启帝坐在床边,抚着闻爹的双手,低声
“闻卿放心,朕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闻爹点点头,开口,声音沙哑
“哎,让陛下您费心了。”
“闻卿说的哪里话,镜儿是朕的儿子,闻昭是朕的儿媳,都是朕应该做的。”
“是是是,老臣不中用啊,给您们添乱了。”
天启帝摇摇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闻卿你便好生休息,朕已加派人马去寻,相信很快就会有他们的消息的。”
闻爹点头
“谢陛下!”
天启帝再陪他说了会儿话,而后走了出去,魏书悦魏书薇跟在后面,走了好一会儿,天启帝突然回头
“你们今天可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父皇,您是指——”
“你们上山狩猎前后,可有发觉什么异动?”
魏书悦陷入回忆,好一会儿,准备回复,却见魏书薇发愣,身子却抖的厉害
“七姐,你怎么了?很冷么?”
天启帝也朝她看去,魏书薇回神,摇摇头,又点点头,天启帝见此,只道她是受了惊吓,他这个女儿,平日里沉默寡言,为人老实又胆小,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受惊亦在情理之中,思及此,天启帝沉吟一声
“如此,你们便先回去歇息吧。”
魏书悦魏书薇福身
“是”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天启帝才转身,对朱承德说
“去查一下那匹马。”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