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没什么别的喜好,就爱游手好闲,花天酒地,整个翼州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姬二公子,翻了个身悠悠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是我说,小漪漪,你看本公子这隔三岔五的就往你这里跑,足可见是诚意十足,要不然今儿个你就依了呗,就算是成全了本公子这一番金屋藏娇的心意。”
男子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犹如一壶埋藏多年的香醇佳酿,却又偏偏带着一丝不正经的腔调,再配上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容颜,当之无愧为翼州城万千女子魂牵梦绕的情郎。
被唤作小漪漪的女子琵琶半抱端坐在对面雕花镂空圆凳上,纤细白皙的青葱玉指轻捻拨弄着丝弦,哪怕是微微低垂着头,但依旧能够看出面容艳丽姣好。最是那吴侬软语的唱声,如夜莺般清脆婉转,却又隐隐透着股说不出的柔媚,直叫人光是听着便觉得整个人骨头都酥了,也无怪乎平日里那些男人总是趋之若鹜。
若不是众所周知她这个醉胭楼的头牌有定远侯府的姬二公子在背后护着,只怕是早就惨遭毒手了。
“这话公子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涟漪都已经听烦了,可不会像再像以前那般天真的傻到相信。”伴随着这声含笑的话语落下恰一曲奏完,自称涟漪的女子收了手势,起身端着莲步行至用屏风隔开分成里面两间的内室。透过屏风,人影绰绰,半带着调侃的曼妙声音再度从内室悠悠传来,“不是奴家说公子,公子也就喜欢在奴家跟前逞逞这嘴皮子功夫,若是此番独孤小姐在边上,公子怕是半分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扇屏风隔绝二人,谁也看不清彼此此刻的表情,待欠身将手中的琵琶小心翼翼的收好后涟漪已经重新换上了温婉闲适的笑容走出去了,仿若刚才那一瞬低眉敛目间萦绕在女子眉目间的落寞和苦涩只是他人的错觉而已。
“嗤,本公子有什么不敢说的。”姬二公子敛了适才的慵懒和散漫,撇了撇嘴,伸手接过女子添的一盏清香扑鼻的热茶垂眸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
只见其哪怕是简单的喝杯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雍容清贵,伴着他垂眸的动作,额前的几缕墨发恰好掩去了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目中的深邃和暗沉。
涟漪勾了勾红唇,不紧不慢的替他解释了一句,“公子不敢说,自然是因为怕这些话叫独孤小姐听了去会不高兴。”
伴随着涟漪话音落下,屋内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噗哧”声,姬二公子顺着这道笑声幽幽的望向伺候在一旁的贴身小厮,眼含警告。小厮被他这么一威胁,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的站着。
只是这厢好不容易让小厮收敛了些,姬二公子却又听见美人儿也跟着笑起自己来,惯来只会怜香惜玉的姬二公子觉得自己肯定不能像对待小厮那样粗鲁的狠瞪过去。不能同美人儿动气,想来想去最后姬二公子憋闷的冷嗤了一声,将茶盏递过去后又再度躺了回去。
而对于美人儿刚才的那番说词他也不作任何的辩解,只那双如苍穹幽暗深沉的眼眸半敛,一眼望去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呵,独孤筠那丫头会不高兴……
姬珩觉得就算是打死他,他都不会信。
那丫头一贯瞧不上他,私以为他成日里不是无所作为,就是到处惹事生非。仗着生的一副好皮囊,专干祸患人家姑娘家的事,要说翼州第一纨绔,绝对非他莫属。
是以在五年前知晓二人之间订立的婚事后那丫头就越发的不待见自己了,有时候碰上面也是冷嘲热讽,压根没有好脸色看。跟他那位好兄长一比,那待人态度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没得比。
想到这茬,姬二公子心里头就直冒酸泡。
没一点眼里见的臭丫头,姬琰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一看就满肚子的坏墨水,虚伪做作的很。哪像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哪怕是流连这种烟花之地都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出入,从不遮遮掩掩。
越想姬二公子这心里头就越来气,只恨不得将自己口中的那个臭丫头狠狠的的教训一顿,好叫某人把眼睛擦亮一点,别将那口蜜腹剑的小人当成心存良善之辈。
年纪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上下的小厮在被自己的主子警告了一番后闲得无聊,于是便走到窗前低头自上而下看着街上的场景。
就在他四下东张西望时,无意间捕捉到行走在人群中两抹熟悉身影,脸上一喜,转过头言语激动的喊道:“公子,公子。”
此时此刻姬二公子心情正老大不爽着呢,听到这嚷嚷声阴沉着脸瞥了过去,三分没好气,七分不耐烦道:“什么事。”
小厮被这一吼下意识的吞咽了口唾沫,无辜的摸着自己的鼻子颤颤巍巍道:“那,那个,我在街上瞧见独孤小姐她们了。”
当独孤小姐四个字落入耳畔时姬二公子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动作之迅速,之灵敏,简直令人咂舌,那副焦急的模样落入涟漪的眼中,苦涩的错开了视线。
姬珩半个身子几乎探出窗外,四下环顾了老半天发现也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于是蹙着眉头偏头看向自己的贴身小厮,急切的追问道:“哪呢,没看见。”
“喏,那儿呢。”小厮伸手指向一处。
姬珩顺着小厮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然后顺利的找到了人,只是……
在随后瞧见穿梭于人群中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的主仆二人的那身打扮后,姬二公子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最后实在是一个没忍住,捧腹肆意的大笑了起来。
这一幕看的屋内另外两人相视看了一眼,彼此皆是一脸的不明所以然。
接触到涟漪和小厮异样的眼神后姬二公子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不自然的掩嘴轻咳了一声,挪开了眼神。
眼见楼底下独孤筠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已经快要从视线中消失不见,姬二公子脸上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焦急,起身朝着美人儿说道:“那个,涟漪,本公子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改日再来听你唱曲解闷。”
说完径直招呼了一声贴身小厮,大踏步的朝着房门外走去。
“公子慢走。”
涟漪起身施施然的朝行色间略带着些许迫不及待欠了欠身,柔声恭送道,由始至终那张娇艳明丽的容颜上都洋溢着一抹恰到适宜的笑容。
作为跟随多年的贴身小厮,逐日早就见识过自家主子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急性子,于是匆匆同女子行了个礼,道了声告辞,然后小跑着追出了房间。
等到姬珩主仆二人相继离开后前一刻还算热闹的房间内骤然一下子空荡了下来,这时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涟漪才渐渐的敛去了脸上那抹艳丽夺目的笑容。
嘴里说着不在意,可若是真不在意的话又何必这般心急火燎的追上去。说到底还不是怕自己脚下慢了,那位独孤小姐走远了。
有事情要处理……这么撇脚的理由也亏得他堂堂姬二公子说的出口。
涟漪苦涩的牵了牵嘴角,缓缓蹲下身子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那双秋水翦眸中终于毫无顾忌的流露出些许的落寞和痛楚。
也只有在此刻旁若无人之时她才敢无所顾忌的泄露内心的真正情感,默默的舔舐心口那早已腐败溃乱,无药可医的伤口。
既是无药可医,那她便也只能一日日的看着那道伤口不断的扩大、恶化……
其实她不是不能自医,只是若连这些痛都没了的话,那她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人活在世,总得给自己留点念想。
她心里很清楚,那人就如天上皎皎皓月,是她穷其一生都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能够像现在这样偶尔的陪伴片刻,都已经是上天赐予的莫大恩德。她也知道,自己此举不过是世人所说的饮鸩止渴罢了,但哪怕是这般简单的为那人弹弹曲,解解闷,她也感觉十分的满足。
人,有的时候要懂得知足,太过贪心的话她怕仅有的这一点美好都会变成奢望。
出来转转也能这般幸运的寻得一件中意的玩意儿,这使得原本就心情愉悦的独孤筠心情越发的美好了,一路上左瞧瞧右瞅瞅,别提有多悠哉。
“卖冰糖葫芦咯,好吃又便宜的冰糖葫芦,三文钱一串,一串只要三文钱……”
伴随着这道中气十足的吆喝声由远及近传入耳畔,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歇歇脚,顺道吃点东西的独孤筠突然身形微微一怔,那双清澈明亮的妙目看上去有些许的迷惘和失神,眼前莫名的出现一幕从未有过的画面。
子衿,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