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在喊她?
你看看你,还是老样子,贪吃的嘴角都是糖衣碎屑,真不知道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哪里好吃了,光看着就叫人觉得牙根酸得不行,也只有你这丫头吃的一脸的满足。
模糊隐约中好似有谁站在一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身前,用衣袖细心轻柔的替她拭去粘在嘴角的糖屑,声音温润儒雅,还不难听出其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又透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的笑意。
独孤筠试图想要看清楚画面中那二人的身影,但是不知道为何,任凭她怎么努力却始终还是看不清画面中那两人的模样。
是谁曾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眼瞅着自家小姐走的好好的突然停了下来,神色恍恍惚惚的看着卖冰糖葫芦的老伯,雪盏不解的走上前一步,伸手轻轻的扯了扯独孤筠的衣袖,困惑的喊了一声,“小姐?”
意识到身旁好像有人在拽自己,正处于晃神之中的独孤筠这才从刚才那一番模糊的画面中缓缓回过神来,微微蹙着眉看向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自己的小丫鬟,不明所以然的问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
雪盏被这话反问得颇为郁闷,这话该她问才是。
刚才她偷偷的瞅了自家小姐好一会儿,心里头暗自琢磨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话小姐看上去好像一副失了心魂的模样。想要开口问问,可是在见到小姐自己都是一脸迷茫的样子,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另外换了句问道:“那个,小姐瞧着可是想吃冰糖葫芦了?”
闻言,独孤筠顺着小丫鬟这话看了眼面前裹着一层甜腻糖衣的冰糖葫芦,迟疑了一会后才缓缓落下一道极轻的嗯字。
酸酸甜甜的,所有的冰糖葫芦都该有的味道,可是独孤筠吃在嘴里却觉得心里面有种莫名的空落感,就好像是记忆中有什么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因着记忆当中这一段模糊不清的小插曲,独孤筠一开始的那份好心情也随之失了几分,是以在接着逛了一会后当小丫鬟再次提醒时辰不早了,差不多该回去的时候她倒是没有任何异议的颔了颔首,兴致恹恹的哦了声答道:“行,那回去吧。”
雪盏见终于劝说成功,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就连手中拎着那么多大盒小盒的都不觉得累了,身形雀跃的走在前面,那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表现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然而就在她们主仆二人琢磨着打道回府的时候,一道于独孤筠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
“哟,我当是谁呢,不是独孤家的小丫头麽。”
闻言,独孤筠转身看向迎面领着小厮笑得如沐春风朝自己这边走来的男子,娇嫩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丝讽意,嗤了一声。
难得偷偷溜出来逛逛,没想到却碰上这么个讨人厌的,还真是冤家路窄。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姬二公子啊,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事没事到处厮混?”
她最忍受不了这人每次见面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喊自己,听到这个称呼她心里面就不太爽。偏偏吧这人像是喊上了瘾,任凭自己怎么抗议他还是依旧我行我素,喊得不亦说乎。
其实这人和她也不过就差了两岁,她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打哪来的那么大的脸,装老成。
“啧啧,这要是让姬伯父知道你又这么胡来,就不怕再挨一顿长鞭。”
自打她晓事以来,眼前这位那是三天两头的惹事,而每次他惹完事后姬伯父就是一顿收拾。
记得有一年大冬天的,这人不知怎的将几个同龄的公子哥踹下了映漳河,动静闹得颇大,姬伯父在知晓后气不过,自是免不了一番责罚。
那个时候恰好她跟爹娘去定远侯府走访,穿过回廊时远远的瞧见这人桀骜不驯的跪在雪地上,那鞭子抽在背上啪啪作响,衣袍染红了一片,可这人愣是一声不吭。后来还是姬伯父手抖的再也打不下去了,这人才不紧不慢的直起身子,漠然的抛下一句教训完了,若是教训完了那我就走了,毅然转身离去。
那个时候望着这人挺直了背脊一步步坚定的朝着院门口走去,背后鲜血淋漓的一片,那一道道的鞭痕看上去触目惊心,她心里面还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意呢。
“人家定远侯天天琐事繁忙,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来管我。”佯作没有听出小丫头话中的戏谑,姬二公子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
早些年他那位父亲还会时不时的打他一顿,但这两三年不知道是不是对他彻底放弃了,懒得再管,倒是不怎么再动鞭子了。
但要让姬二公子自己说,估计是因为他自定远侯府搬出去另辟宅子住后,平日没有特殊的需要极少回定远侯府,是以就算是定远侯想要说教,迫于逮不着他人,无可奈何。
“雪盏,走了。”独孤筠微挑了眉,招呼了一声安安静静待在旁边的小丫鬟,“姬二公子可是大忙人,咱们可别耽搁了人家办正事。”
在说到办正事三个字的时候独孤筠特意着重了几分音调,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整个翼州城谁不知道这位定远侯府的小公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更是烟花柳巷里头的常客。一般寻常男子逛窑子都是选在月上柳梢头时分,偏这位爷青天白日的就堂而皇之的出入,完全视旁人的那些评头论足若无物。
听说他那些红粉知己中最为钟意的要属醉胭楼的头牌,那位叫涟漪的女子。当初为了搏美人一笑,这位爷还在醉胭楼上演过一出一掷千金的戏码,直到现在都还广为流传。
为了一个红粉知己都舍得下这么大的手笔,怎么这么些年就没瞧见这人在她这个名义上还担着未过门的妻子花点心思呢。
不得不承认,当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独孤筠心里面是吃味的。她觉得那么大的一笔银子与其是砸在醉胭楼那种地方,还不如送她,指不定这样一来自己对他的态度还有可能改观一些。
这厢,姬二公子并不知道她这番心思,若是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讨好她的话,怕是早就将全部家当塞到她手上了。而与此相对的,这时的独孤筠也还不知道醉胭楼幕后的真正主子是她口中那个不学无术,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说到底姬二公子砸进去的银子,到最后也还是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一点损失都没有,反倒还为他的风流韵事又添了一笔,倒是让一些人更加的深信他浪荡不羁,不足为惧。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小丫头的毒舌和牙尖嘴利,但此番面对接二连三阴阳怪气的嘲讽,向来嬉皮笑脸的姬二公子还是再度被呛得无话可说,那双桃花目中微不可见的掠过一丝无奈。
不过话又说回来,拌起嘴来如此中气十足,想来身子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这倒也好,不枉费他做的那些。
在这个认知晃过后姬珩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相关联的另外一件事,阴晦的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目,在独孤筠看不见的地方掠过一抹冰冻三尺的寒意和嗜血的杀意。
“唉,这就走啦,不再多聊聊麽。”
小丫鬟看了眼已经兀自转身离开的小姐,然后又瞅了瞅还在极力游说的姬二公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不知为何只是恭敬的行了个礼,然后小跑着朝着独孤筠追去。
姬珩见某人压根就不搭理自己,倒是也不见气恼。望着远远几步走在前面的娇俏身影,亦大踏步的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姬二公子自然不想就这么分开。
独孤筠抬眸有些不耐烦的看向挡住自己去路的“姬无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质问道:“还有什么事麽?”
说真的,她是一刻都不想多搭理这人,可偏偏这人一点都不识趣。明知道自己不待见他,却总是装傻充愣装作不知道。
破口大骂吧,实在是有失风度,可任由这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转来转去吧,她这心里面又堵得慌。真真是叫她气郁于胸,恨不得一巴掌直接将人拍飞了事,怎奈何她又没那本事。
本着一贯的厚脸皮,在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丫头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时,姬二公子直接选择了无视。
“咳咳。”姬二公子在掩嘴轻咳了一声后语气和善的解释道,“近来翼州城不是不甚太平麽,你们两个姑娘家的在外面明显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
独孤筠压根没有想到姬珩拦下自己就为了说这个,着实讶异了一瞬。
“有劳姬二公子挂怀,这好意呢……我就不心领了。”独孤筠拖长了音调回绝道,说完向右边小垮了一小步,自姬珩身侧迈步离开。
态度之绝然,动作之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