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某些想不通的问题,有些人会紧抓着不放直到弄明白为止,但相对的也有另外一种人,行事随意散漫,不喜欢钻牛角尖。
而独孤筠就恰好属于后面这一类型……
是以在想了好一会儿后也没能想明白个中原由后独孤筠不做任何纠结的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然后思绪一转。
明天又是每个月的二十五,依照惯例她需要亲自去各家商铺巡视。
伴随着年关将至,各大商铺都渐渐的忙碌起来了,在这个时候必须要确保忙中有序,不能出现丝毫的差错。除此之外也需要定个日子将所有的管事召集在一起,对整个一年度的工作进行一个汇总。
只是想想她都能预料的到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会忙的不可开交了……
和这边独孤筠即将要面对的忙碌的生活比起来,另一边寒烟楼的气氛也没好到哪里去。
近日来众人明显感觉到了从他们那位主上身上散发出一股冷冽冰霜,生人勿进的气息,是以整个寒烟楼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下,但凡是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不敢挑在这个节骨上往殿内那人的跟前凑。
但,往往有的时候也会有个别比较悲催的,就算他们不想去讨这个没趣,但碍于有事情禀报,也只能硬着头皮,绷紧了神经去敲那扇紧紧阖上的厚重殿门。
就比如此刻站在殿外的某人……
“主上,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
隔着紧闭的殿门祁澈都能感觉到那有如切金断玉般的冰冷寒意袭来,于是乎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这才缓缓推门而入。
甫一踏入屋内,他便感觉到一道凌厉幽邃的视线便落在自己身上,吓得他就差没哭爹喊娘了,低垂着头在座上之人看不见的角度极其郁闷的撇了撇嘴,想着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很想咆哮一声的,想说主上你在某人面前受了气,有本事倒是向那人讨回来啊,冲着他们这些当属下的置气做什么……但这些话祁澈也只能在心里头抱怨抱怨,可没胆子当真说出口,除非他想被痛扁一顿,然后在床榻上躺在个十天半个月的。
“不是说有事麽?”
座上男子眯了眯眼,露在银色狐狸面具的薄唇薄削紧抿,说话的尾调有些上挑。
这是主上一贯不耐烦,隐忍着怒火的表现,祁澈生怕城门失火,殃及到自己这条无辜的池鱼身上,于是连忙禀明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迫,“那个主上让属下查得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墨言隐一瞬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所言指的是何事,微挑了挑眉,没吱声,那反应明显是示意祁澈继续往下说。
“五日前婆罗门接了一单生意,有人出高价想要取独孤小姐性命。”
婆罗门麽?墨言隐斜卧于软榻上,手中折扇轻点,那声音一声又一声,极富有节奏,但是落在祁澈心头,却只觉背脊爬上一股寒意,渗得慌。当然了,这倒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婆罗门。这刀口舔血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想要赚银子,那也要看有些人是不是他们婆罗门能动的。招惹了眼前这一位,那婆罗门的下场估计会很惨。
“都查清楚了?”
“嗯。”
“哦……”墨言隐微微拖长了音调,这才轻描淡写道,“那便今夜亥时行动吧。”
是夜,当世人皆沉静在睡梦中时,一处山间密林中确是火光一片,惨叫声混杂着刀剑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那些杂乱的声音俱归于平静。
墨言隐一袭雪缎锦袍立于高台之上,周围有几名寒烟楼的人守护,其实以他的武功修为,根本就无需他人护着。晚风拂过,衣袍上扬,远远望去,于这尸横遍地,火光冲天之下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又透着一股邪肆恣睢。
“回禀主上,婆罗门一百二十八人尽数剿灭。”祁澈手持长剑沉声道,火光映照下那把碧沉剑上沾染的殷红沿着剑身滴落在地,晕染开来。
翌日,婆罗门一夜之间被血洗的消息在江湖上不胫而走,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就连茶馆中说书的都在声情并茂的说着这件事,而当中提的最多的便是这寒烟楼及向来神秘莫测的言隐公子。
“小姐,你说这什么言隐公子真的有这么的传呼其神麽?”
独孤筠轻抚了抚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那碧绿色的茶汤上,透过那茶汤仿若看见那抹带着银色狐狸面具的身影,不自觉的微微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今日她在巡视完几处商铺后见时辰还早,于是便随意转了转,这不逛了会觉得有些口渴便寻了家茶肆打算歇歇脚,却不想竟听到台上那说书的在说什么寒烟楼一夜灭尽整个婆罗门。
乍听得这个消息时她脑海中莫名其妙的闪过一个念头,想着这墨言隐这么做该不会是为了自己吧……
倒不怪她会这么想,实在是一前一后时间过太凑巧了,自己这前几日才遭不明之人追杀被他救下,这会就传出此人灭了那个什么婆罗门,很难叫人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些独孤筠嘴角的那一抹笑意越发的明艳了,总觉得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喜悦。
雪盏看着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姐,摸了摸头,不解道:“小姐你笑什么?”
整个杀手组织一夜被人家给血洗了,这么血腥残忍的事情,她光是听听就觉得毛骨悚然,惊骇不已,是以小丫鬟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反倒还觉得好笑。
“我笑了麽?”回话间独孤筠眼中有些许的迷茫,见小丫鬟重重的点了下头,遂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道了声没什么,然后将茶盏凑到自己的唇边不紧不慢的喝着,掩饰自己的异样。至于耳畔那说书的还说了什么,她却是一点都听不见去了,总觉得一颗心怦怦怦的乱跳个不停,连后来是怎么回府的都记不太清了。
雪盏觉得这一阵子自家小姐有些怪怪的,虽然说在处理起商行的事情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贯彻雷霆手段,但闲暇独处的时候却常常对着一把匕首嘴角噙着一抹浓浓的笑。
那模样看上去……
若非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小丫鬟觉得颇带着几分傻气,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精明稳重的小姐。
不过就是一把匕首,她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毕竟以独孤家的财力,像这样的匕首想要多少有多少,可是看上去小姐好像特别的重视。为此她也打探过这把匕首的来历,小姐只是说是一个人赠送的,具体是何人却没有说,她一个丫鬟也不好再多问。
其实不光是小丫鬟雪盏觉得困惑,就连独孤筠自己本人都有些没想明白。
自打那日在茶肆中听了说书人说的那些事迹后,不知为何她越发的对手中这把匕首爱不释手了,贴身携带不说,一得空便会拿出来瞧瞧,而每当看到这把匕首她眼前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将匕首赠予自己的那位恩公。
说起来人家前后都救自己两次了,可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报答人家的恩情。
打小她爹爹就常常教导她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自己可以施恩不图报,但受了别人的恩惠却一定要懂得报恩。这个教诲,她自认这些年来都做得非常的好,从来没有违背过,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破……其实严格来说也还不算打破,毕竟她只是迟迟没有找到报恩的机会。
等到下次见面,她一定要好好的报答这份恩情,独孤筠打定了主意在心里面这么告诉自己。只是紧随在后她又放难了,到底该怎么报恩才能让恩公感觉到自己的赤诚之意呢?
既然是救命之恩,那不如小姐以身相许如何?这话本子好像都是这么写的,不知小姐意下觉得如何?
蓦然间,独孤筠耳畔回想起男子说的这一番话,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从那张露在狐狸面具下的薄唇中吐出,有着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难不成还真的要像这人说的,以身相许?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时独孤筠整个人都傻愣住了,瞳孔微张,表情别提有多古怪了,但很快她就猛的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然后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真是的,想什么呢,人家恩公或许只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她还傻乎乎的当真了。当真了也就算了,她居然还真有那么片刻的一瞬觉得这个提议听上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真真是疯了……
“小姐,你怎么了?”小丫鬟雪盏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突然动手拍打着自己脑袋的人,表情别提有多费解和迷惘了。
前有莫名其妙的偷着笑,后又有自己突然动手打自己,小丫鬟觉得自家小姐这一系列的行为举措实在是太诡异了。
“没什么,你去忙别的吧,我这里暂时没什么需要你做的。”
在将小丫鬟打发走后独孤筠闭眼长吐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情,等再度睁眼时一双澄澈明亮的眸中已经是平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