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
眼前的人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随后低声向他解释些东西。
陆离懒洋洋地站在海滩上,墨镜遮住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半晌,他笑了:“好的,我知道了。”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在海风吹拂、细沙海滩、和煦春意里化作谁也看不清的浅淡追思,一点一点扯出陈年旧事。
曲婉婷沙哑的嗓音轻唱道:“还记得我们曾经肩并肩一起走过那段繁华巷口,尽管你我是陌生人是过路人……”
歌声动听,似是海神塞壬于世间再一次的吟唱。
十六岁那年父亲将家中财物尽数赌输,连妻子治病用的钱都被押在赌场桌上称作赌注。至今陆离犹记那日父亲对着母亲苦苦哀求:“就此一次,我一定会赢的。”
可是结果又怎样,钱还是被输了进去,母亲抵不过病魔侵扰一去不返,留下他一人面对赌红了眼的父亲。
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头来终是不敌眼前红钞张张夺眼。
所谓父亲,在母亲死后似是大梦终醒,痛哭流涕,指天骂地,最终喝药自杀。
一个家就此分崩离析,他辍学做了打手。十六岁少年郎,砍天砍地为兄弟,看场打架混社会,恶贯满盈坏事做尽。就算哪天被人砍死在街上也不会有人收尸。
他烂命一条,任凭老天来收,有什么所谓。
陆离叼着烟,低头凑近星星火光,任烟雾骤然升起又骤然散去,伸手接了电话:“喂?哪位?”
电话那头陆淑期待地问他最近有没有空。
陆离笑了,“有空。”
但他其实忙得很,孟老五卷钱去了摩洛哥,带着十七八岁的学生妹快活似神仙。家中黄脸婆也早已尽数忘在脑后———中年生活磨去所有爱意,谁管你海誓山盟?
于是一堆烂摊子摆放在陆离面前,谁都知道C城陆总,白手起家,身家不可估计,最近又隐隐有了投资的念头,一时间各个团体蠢蠢欲动,盯着他这只肥羊等待宰割。
谁是肥羊,谁是宰割者,陆离想,那可不一定。
电话那端,陆淑说最近有场运动会,她做主持人,请他去看。
陆离说好。
他随手将烟扔在地上,轻轻碾灭,眯眼看着从远处越来越近来围堵他的对家的车。
耳畔陆淑疑惑地问:怎么了。
他笑着扯了个谎,不屑地瞥了一眼气势汹汹的车,转身坐上了自己的车,一骑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陆淑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将它塞到了书包里。林姒姝为她打掩护,见她放好后松了口气。
林姒姝戏谑地问:“又是那位干哥哥?”
陆淑:“……别瞎想,那是我哥。”
“哦豁。”林姒姝啧啧道:“又没有血缘关系……”
陆淑:“→_→”
林姒姝:“^_^”
她们站在大棚里,这大棚是班里人拉赞助拉来的。至于赞助商--自然是那几位少爷的家里人。
记得拉赞助时,班里魏大少一脸诚挚地拉住班长,问道:“我能直接给钱吗?”
班长:“……不行,我们只收大棚。”
魏大少悻悻地说:“行吧。”
隔日掏钱买了新大棚送过来。
班里不少人都是隐形富豪,却在平常不声不响地听凭老师吵,一点儿少爷脾气也没有。
这也算是七班特色之一吧。
虽然有大棚遮挡太阳,但暖风仍在无形地侵入阴影里,陆淑和林姒姝坐了一会儿就有点儿受不了闷热的空气,打算出去转转。
彼时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一走出大棚,舒爽的空气就扑面而来,林姒姝用胳膊拐了拐她,示意她看向大棚,发现班里一群男生不怕死地光天化日之下掏出手机,一起开黑。
林姒姝赞叹:“真是有胆,居然不怕巡逻队的来抓。”
陆淑:“…走吧。”
她们沿着操场开始转,走到乒乓球台忽然间林姒姝就不动了,怔怔地看着一个角落。
陆淑顺着林姒姝的视线看了过去,攥紧了手,不安而紧张地看着林姒姝。
那个角落里,林姒姝喜欢的男生--李铭辰正温柔体贴地为一个女生打着伞,他们依偎在了一起,举止亲密,关系不言而喻。
林姒姝怔怔看了一会儿,半晌低头道:“走吧。”
盛春时节,桃花翩翩起舞,自校外的铁栅栏曲折而下,男生温文尔雅,只那温柔不属于她。
她无话,陆淑亦无话,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
半晌,陆淑道:“可能他们只是朋友,关系比较好…”
林姒姝只淡淡地道:“我早猜到了。”
陆淑张了张嘴,复又闭上了。
她劝不了,这一道坎,只有林姒姝自己能过。
都说少年慕少艾,这高中三年的暗恋,像是一场无声的拉力赛,等着双方的倒下,林姒姝先输,本就是在她自己的意料之中。她有自己的骄傲,绝对不会先向李铭辰告白,两人平日里的对话与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汇已是她最大的勇气,她不可能也不会去勾搭他。
李铭辰身边的那个女生,她是知道的。女孩子装傻和适时的崇拜,还有那些简单的数学题,一道又一道,勾住了他的心。
算了,林姒姝想。这样也挺好的。
她走着走着,眼前的世界却突然间模糊了起来。
泪滴落下时,她恍惚间听到身边陆淑叹了口气。
到底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