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台上台下灯火透彻，白炽灯光绘成点点星辉，落入他发梢。陆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可周身的感官却在那一霎那敏锐了起来。

半醉半醒的朦胧目光里，是周猗斐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眸，灯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银白光圈。如此之近的距离，陆淑的鼻间都是他薄荷的清香。

是他爱吃的薄荷糖的味道，她想。

倏尔，陆淑惊醒了过来，用尽全力推开周猗斐。

周猗斐微微向前，蹙眉道：“陆淑——”

“啪。”清脆的巴掌声，透过话筒响彻整个操场，瞬时操场安静了下来。

周猗斐捂着脸侧到了一边，半晌，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陆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看了看自己扇过他的手掌，慢慢地向后退缩。

周猗斐眉眼疏淡，沉默地看着她。

陆淑咬了咬下唇，一时手脚无措。

操场上的灯光全部亮起，白炽灯光太过强烈，照在身上像是渡了一层明明白白的光圈，操场中坐着的学生身着蓝白校服，均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俩。

突然，一声暴喝响起：“周猗斐陆淑，你们干什么呢！”

全场坐着的同学纷纷转过身去看声源来处，校长坐在评委席上，气得脸涨红，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们俩开吵，其气势之汹汹是郁华中学学生从未见过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到台上来丢人，你们家长怎么教育你们的？怎么能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出这种事情，你们都不感到羞愧吗？”

陆淑感到羞愧了，她低下头，脸色一时苍白了起来，手指慢慢攥紧了衣角。

周猗斐沉默地看着陆淑，看见女孩儿低着头，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他沉默地看着她，如果有屏幕，那么就会看到他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了一个“?”

直男思维，不是很明白陆淑脑子里在想啥，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为啥挨打。

陆淑侧过脸去，身体微微打颤，她看到了台下观众惊愕的表情，耳畔是细细碎碎的讨论声：“这是要受处分的吧……”

“真的好大胆……”

“她凭什么……”

陆淑听着场下的哗然之声，一时间脑海里闪出不断的嗡嗡响声，震得她脑袋发昏，她低着头转身意图跑下舞台，谁料刚刚转身，就被周猗婓一把扯住。

陆淑又急又恼，皱眉看向周猗婓。

两个人短短的眼神交汇，却是周猗婓先无奈地笑了，他算是有些明白陆淑的为难，扬起眉梢：“你怕什么？”

陆淑：md这个人怎么还有脸问我怕什么。

他转过身，对着校长喊了一句：“老师你戴假发秃顶的事情全校都知道了！”

全场片刻沉默，稍稍，“轰”的一下爆出大笑，笑声如同波浪一般在操场上此起彼伏。

校长呢，这位素有清廉作风的老同志每天都骑着一辆旧赛车上下学，他可能自己没有察觉到，他戴的假发每次在微风的吹拂下都会掀起来，于是圆圆的脑袋上就会很突兀地出现一撮倔强的毛，迎风傲然挺立。

且校长每天都一扭一扭地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徜徉在郁华中学的校园里，校园里不时会有同学和老师向他打招呼，校长会回以微笑和点头，那一撮毛也跟着他点头的动作上下摇摆。

但由于积威长久，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同学或老师敢跟校长提起这个事，大家都默认了校长是个秃顶的事实，校长的“聪明绝顶”在全校都成了一个过不去的梗，经由历代学生口口相传。

但是。

从来没有人敢在全校面前揭校长的短，爆他是个秃顶。

周猗斐：嘿嘿！

陆淑：“……”还有脸笑。

校园里的人开始疯狂大笑，其笑声穿破力太强，以至于震的校园旁边居民楼的楼道灯都亮了。

校长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的假发，确定它还在，结果底下的同学笑得越来越大声，完全不顾形象。坐在教师席的老师大概是想保持对校领导的尊重，努力憋笑，脸都快憋扭曲了，最后忍不住喷笑。坐在校长旁边的其他几位校领导连尊重都莫得，直接张口大笑。

下面的同学笑得七扭八歪，陆瑚手中应援的牌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陆淑：“……”这是一群傻子吗？

周猗斐趁大家的注意力还在校长身上，抓住陆淑的胳膊就往下面跑，李老师带着其他几个老师堵住出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两个。唯一的道路被堵死，周猗斐跑步的速度慢了下来，他环视一周，却见朱明向他招手，“啧”了一声，抬腿向那边跑去。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校长是真真切切地恼了：“周猗斐！”

周猗斐的食指并起中指，冲着校长方向，微微划过侧额一挥示意，底下小姑娘喊声顿起：“啊啊啊啊啊啊——”

陆淑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奔跑昂扬的身影，灯光下是他泛着琉璃色彩的黑发，她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和红润的耳垂，陆淑看着他抓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大概是因为她穿的是汉服，衣服宽宽大大、滑滑溜溜，他不好抓住，于是特别用力，指尖都泛起了红色。

陆淑看着看着，微微闭上了眼。

就这一次，她想，我就放纵这一次。

她睁开了双眼，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周猗斐的手，很温暖，带着少年的骨感和薄茧，美好而安慰。

他大概是诧异了，茫茫然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微微用力，将她的手攥到了手心里，温柔又不失礼度。

朱明和其他几个男生拼命拦着想要赶过来拦住周猗斐和陆淑的老师们，硬生生给他们两个打开了小门让他们通过，周猗斐路过朱明的时候笑着道：“谢了啊兄弟。”

朱明的脸都要被挤的扭曲了，他笑骂道：“你大爷的，赶紧给我滚！”

陆淑跌跌撞撞地跟在周猗斐后面，居然还不忘对他真诚地说声谢谢，朱明心想，我可真是义薄云天，鞠躬尽瘁……md谁摸小爷屁股啊艹！

周猗斐他们跑出了主席台范围，进入了观众区，观众区后面就是学校大门，出了大门就能算是逃脱成功，奈何各班班主任纷纷上前，在观众区内对周猗斐和陆淑实行抓捕，气势汹涌地围堵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