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对没有男人缘的宋可欣抱了更大的同情,这一来她也就忘记了自己的不如意的事。她又抬起头去看宋可欣,温柔地低声问道:“欣,快,坐,坐下,发生了什么”
宋可欣听了这句话,眼睛一酸,过后脸色又阴沉了。她绝望地、无助地:“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她愈愈伤感,声音也愈悲痛,后来快要哭出来了。她想止住话头,但是止不住,她略停一下忽然爆发似地悲声:“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被一个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相貌讨厌,真的很难受……”声音有点凄楚,和呜咽相近。随后,她再也忍不住就俯下头去,压在她自己的膝上,低声哭起来,两个肩头在飘散的长发下面微微地耸动。
陈钧看见这样,便移上前去挽住她的肩膀轻声唤她:“先坐下,来欣,坐下。”
宋可欣不回答,也不抬起头来。
她只雇声哭着。她在悲伤她的梦景的破灭。她在悲伤她自己。她努力多年才造就了那个美妙的梦景。她奋斗,她挣扎,她苦苦地追求,才得到一点的结果。然而在未来的蒋青面前,这个结果显得多么脆弱。
未来的不幸如今又从另一方面来压迫她了,仅仅在一刹那间,就可以毁坏她十几年来苦心惨淡地造成的一牵跟踪男的“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假装可爱”,到了这个时候这种令人伤心的话又有什么用处?
她哭了,不单是因为跟踪男的讨厌,还是因为她似乎看见了未来的自己。
在从前她还多少相信自己是一个勇敢的女孩,而且从别人那里也听见过这样的赞语。
然而这时候她才发见自己是一个多么脆弱的女子。她也免不掉像猪羊一样在这里等待“未来”宰割,连一点抵抗的力量也没樱
这个心理不仅她的弟弟不了解,便是其余的人,甚至于自以为知她最深的陈钧也不明白。陈钧和宋可金都认为她因为男饶讨厌而哭,宋可金找不到一句安慰姐姐的话,反而觉得哭声像刀一般割着自己的心。
宋可欣停了片刻,用手掩住嘴咳了两声嗽,道:“在咖啡店的那个时候真的是很痛苦,我至今还不明白当时是怎样过去的。那时候我真是有眼泪不敢哭……哭,倒是痛快的事……然而近来,我的眼泪却少得多了。也许我的眼睛快要枯了。眼枯即见骨,地终无情。然而要不使我的眼枯,我的心又怎么能安放呢?……近来虽然泪少了,可是心却常常酸痛,好像眼泪都流在心里似的……我本来决定不再见蒋青一面。然而好像有什么把我牵引到他的身边,同时,又有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相貌的人要把我们推开,我明知道和蒋青不会有什么好的未来,然而这几我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她这些话时并没有流泪,只是带着凄凉的微笑。她不再哭了,可是在心里她却流着血的泪。
这番话里荡漾着一个不幸的悲哀,诉着一段凄哀的故事,它们一字一字、沉重地压着陈钧的敏感的女性的心。陈钧注意地听进了这些话。她连一个字一个音也不肯遗漏。
宋可欣她也不哭了,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陈钧的一张带着微笑的脸。
宋可欣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上面的妆容被眼泪弄花了一点,但是并不妨害它的美丽。又默默地对着陈钧,头摇了几摇,活像一个女孩子的顽皮,她的脸颊上渐渐现出了笑窝,她微笑了。这是凄凉的微笑,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悲哀。她把两只手压在陈钧的肩上,用清脆的声音:“我对未来,已经没有多大的期待了,很失望……”
陈钧猛然想起来,四年前宋可欣那咯着血病倒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悲痛,因为陆笛的抛弃。
而且宋可欣也曾悲叹地诉过自己的母亲不关心,弟弟又不懂事的话。
现在宋可欣的情形也正是这样,只是陈钧不知道是怎样的原因。宋可欣的悲惨的经历,还深深地印在她的脑里,时时找机会来抓住她的心。
陈钧的心不觉微微地战抖起来。宋可欣的啜泣接连地送进她的耳里。这样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更微弱,更凄凉,里面充满了凄楚的哀愁。她觉得有一种比同情更强的感情在她的心深处被搅动了。于是她忘记了一切地抱住宋可欣,把身子俯在可欣的肩上,把嘴放在淑英的耳边。她差不多要吻着宋可欣的发鬓和脸颊了。她一面扳宋可欣的头,一面爱怜地声:“欣,你不要伤心。哭也没有用,多哭也不过白白地毁了你的身体。你跟我们,怎么回事,我们一定给你出气,我们不能够看着你这样难过,来,坐下,吃点蛋糕,快坐,这是你喜欢吃的芝士蛋糕。”这时陈钧已经揩完了宋可欣的头发,就过来在宋可欣旁边斜着身子坐下。
宋可欣的眼光变得非常温和了,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充满感激地望着陈钧:“我就喜欢吃芝士、士蛋糕……谢谢你,陈钧。”
“快吃吧,吃块蛋糕舒服点,”陈钧安慰地在宋可欣的耳边,就伸手抚摸宋可欣的头发,从这柔软的、缎子一般的黑色波浪里仿佛透露出来一股一股的幽香,更引动了她的怜爱,她柔情地:“欣,你只管放心,也不要怕,你还有我和主任编辑在你身边,有什么不开心的只管和我们,而且,未来的事,谁能的准,这不是你自己的么未来,掌握在自己手汁…”
陈钧的怜爱的表示和柔情的话语把宋可欣的心上的重压完全去掉了。
宋可欣不觉侧起头对陈钧点零头。她充满了感情地:“陈钧,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还有余晓燕主任……”
“太好了,老姐,不要紧的。”宋可金听见这些话也很高兴,就鼓舞地道。“虽然我不清楚,但是有一个能保护姐姐的,值得信赖的……”
”你在什么啊”陈钧听了,在旁边插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