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京都,喧嚣尘世,红颜楼的雕梁画栋在京都首屈一指。
朱红楼阁,彩锦铺展,莺莺燕燕,娇声,笑声,琴声,交织一片。伊娜见那人流穿梭,男男女女拉扯搀扶,陶醉忘我,趁势帮扶一位权贵混进大门。
老鸨在台中谄媚迎合八方来客,一番舌灿莲花,一位姑娘招呼一位恩客,全然不乱。伊娜落单,躲在恩客的影子里步步为艰,畏首畏尾悄悄行进。
奈何老鸨眼力过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住她的破袖,奸笑道:“姑娘,你莫不是来错了地方?”
伊娜讪讪干笑道:“我是来寻人的。”
“寻人?”老鸨眼冒精光,围着伊娜打量一番,颇为满意道:“寻人好啊,妈妈我也正在寻人,瞧着模样就是姑娘你啊。”
伊娜莫名其妙,陪笑:“您可真会说笑,我真是来寻人的,一个名为秋月的姑娘,不日前新来的。”
“额,那真是巧呢,我这红颜楼有八个秋月,不知姑娘你寻的是那一位?”老鸨眼角的褶子挤兑出一堆脂粉,淫笑不断,伸手往伊娜腰上一摸:“我瞧着八个秋月都不如姑娘你呢。”
伊娜吓得一个激灵,慌乱挣开老鸨的魔爪,颇为恼怒:“你干什么?”
“姑娘既然进来了,自然知道我要干什么?”老鸨目光贪婪,恨不得生吞了伊娜。
伊娜心惊,知入了狼穴,拔腿便往外逃。
老鸨如见一堆金子往外跑走,嘶声竭力大喊:“快给我抓住她,我的金子啊。”
一众汉子蜂拥而出,直扑伊娜。伊娜没了功夫,内力尽失,在人群中瞎迷乱撞,踉跄奔跑到门口,眼见飞奔出大门,猝然和人撞个满怀。
四目相对,一个惊恐万状,一个恨之入骨。
火花四射间幕栾张皇失措急退数步,抓住后方侍从挡在身前,歇斯底里大喊:“快来人,保护我,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伊娜急如闪电扑向幕栾,一摸手腕,空无一物,手足无措时才忆起自己武功尽失,暗器不在身侧。风驰电掣间,那侍从一拳打在伊娜肩头,她似断线风筝,嘭一声载回门内。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老鸨目瞪口呆,不过弹指间,她回过魂来,跨过横卧在地的伊娜,面如笑佛疾步迎上:“哎呦,侍郎大人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实在该死。快让樱桃姑娘出来迎接大人。”那可是她的花魁,这位大人每次都点她,错不了。
幕栾两指顶开老鸨,不可置信望向在地面挣扎的伊娜,小心翼翼靠近她,伸掌覆向她的脸,伊娜挥手撞开他手臂,目光如电剜着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是她,真是她,这目光让幕栾毛骨悚然。
这感觉日夜纠缠着他,让他夜不能寐,他轻轻摸上自己的脖颈,还好,还在。
幕栾不可置信,站起身,似哭笑不能,激动得如孩童在原地转圈。而后他仰首叹息,又惊喜交集指着众人。众人不解其意,一个个战战兢兢点头。他又指着地上的伊娜,猛然丧心病狂般大吼:“给我把她抓起来”又如精神失常一样语无伦次:“带着她,回府,不,哦,赏,今日这红颜楼人人有赏,你们都是有功之人啊。”
老鸨惊喜交集,只管大喊:“谢大人,谢大人。。。。。。”
伊娜被绑进侍郎府,有人将她按在地面要她跪上,她咬牙不屈。侍从又在她膝上连踹几脚,她直直摔倒在地。
幕栾观戏良久,半响才示意他们退下。
他一手捏起伊娜的面颊,一手散开她的墨发,抓一把握在手心,缓缓放在鼻尖,轻声道:“你知道吗,我一醒来就去寻你,得知你死了,我有多失望。”顿了顿,乍然用力揪住她的墨发往后使劲一拉,伊娜闷哼一声,挥手挣扎。幕栾一脚踩住她的手掌,欢欣鼓舞起来:“可是你还活着,天知道,你还活着。”他哈哈狂笑一阵,用力拔出伊娜一根青丝放在鼻端,嗅了嗅,喃喃道:“你可知,那日我就是闻着这个,去地狱走了一遭。”
“我要杀了你”
幕栾全身一震,面色煞白,突然又笑起来,他掐住伊娜的脖子,冷笑:“你现在已经没了功夫,还如此嚣张。”手上骤然用力。
伊娜唇齿紧闭,目光如炬,恨不能将其拆骨入腹。
“求饶啊!”幕栾大喊,嚣张得手臂更加用力。
“快求饶,贱婢”
伊娜呼吸不接,杏目圆瞪,反抗的双臂逐渐无力,缓缓下垂。
幕栾见她已奄奄一息,缓缓松开手臂,似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摇晃着伊娜:“死了,你可千万别死,你死了谁陪我玩?”
猛烈的摇晃让伊娜回过魂来,她面色清白,俯在地面大口喘气,剧烈咳嗽。
幕栾抚摸着伊娜的头,道:“这不就罢了,你求我不就好了,公子我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话语过于恶心,伊娜啐他一脸。
幕栾骤然抓住她的墨发大喊:“快来人啊,我看着碍眼,给我剪了它。”侍从急急进来,跪俯在地,小声道:“大人吩咐。”
幕栾拉住伊娜的墨发,大喊:“给我剃光它,剃光它。”
两人按住伊娜,有婢女送了剪刀上来。
伊娜挣扎不动,眼见青丝缕缕落下,激烈摇头,锋利的剪刀划破头皮,血珠盈盈外涌。
乍然外面响起一声:“三皇子到。”
“带下去”幕栾吩咐侍从,示意他们将伊娜带走。
幕栾让人将伊娜带下去,他凶神恶煞道:“给我医好她,不然都去陪葬。”婢女们瑟瑟发抖将面目全非的伊娜扶下去,血线沿着石阶一直蜿蜒不见。
伊娜醒来时,在一个破旧的床榻,房里泛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榻上只有麻布棉絮和稻草,房里木质桌上也只有一把茶壶和两个茶杯,大抵是婢女住的地方。她全身酸痛无比,咬牙从榻上爬起,头疼难忍,一摸方知包缠着药。她轻轻推起一个门缝,见院中有不少婢女在浆洗衣裳。她悄悄挨着柱子,一步一步离开。
往前灯火通明,定是前院,往后黑暗无声,定是些柴房库房。伊娜借着月光,摸索着往后走。走几步只觉四肢无力,缓缓爬到一个小门,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睡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破房,还好是夏末秋初,天气不算寒凉。她蜷缩在稻草堆里,依稀回忆起在沙漠的夜晚,晚上太冷,她只好在沙漠里挖坑埋了自己,才扛过那比霜冻还冷的夜晚。
破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在昏暗的烛光下,一个驼背双鬓的婆婆走进来,她叹息一声,道:“可伶的孩子,可算是醒来了,造孽啊。”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伊娜:“快吃吧。”
伊娜摇摇头,虽然她不知多久未进食,此时却不想吃。挣扎一会,全身乏力,只能躺在草堆里。那婆婆也不多言,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破碗,将馒头放在碗里,推到伊娜面前:“不吃东西怎么痊愈,要想出去就赶紧好起来。”
“你怎知我要出去?”
“这府里的姑娘那个不想出去,只有后面土里的那些才不会想了”婆婆浑浊的目光飘忽,半响道:“想出去的,也没几个能走出去。”
伊娜问:“后面埋了多少姑娘?”
婆婆似回忆许久,半响才道:“百十来个吧”
伊娜欲再问,外面传来一声粗狂的叫骂:“死哑婆子,又死到哪里去了?。”
婆婆蹒跚着过来,对伊娜说:“快躲起来”又用稻草盖住她,小声叮嘱她:“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会说话,不然你我都活不过今晚。”
夜晚,婆婆告诉伊娜,府里每日都有姑娘被抬进来,然后埋在后面的菜地里。
伊娜诧异问:“死了那么多人,没人过问?”
婆婆叹息一声,慢慢说:“都是穷人家的女子,父母将她们卖到这幕府,还以为她们在府里享福,哪知都已化作白骨。有些是周边小国逃难来的,更加没人关心注意。”
“官府也不管吗?”
“此地就是侍郎府,上面还有护国将军府,不都是官府。”婆婆麻木瞧着烛光,半响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伊娜愤愤不平,追问:“皇帝也不管吗?”
皇帝!
婆婆冷笑一声:“她那后宫里死的人还少吗,他怎管得过来。”婆婆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她轻轻摸着伊娜的墨发,心疼说:“真是可惜了,如此漂亮的秀发,被糟蹋得像狗啃了似的。”
伊娜安慰婆婆:“没事,它会长出来的。”
婆婆静静将那些参差不齐的头发剪掉,对伊娜道:“这发髻是梳不了了,只能扎在头顶了。”伊娜笑笑:“不碍事,我本也不爱女子红妆,如今正好,省事多了。”
婆婆不做声,默默将她头发扎好,似陷入了回忆里。
天亮时,婆婆说:平日里后面连着前面的门都锁着,昨日里只怕是有贵客来,那管家太忙,忘记此事,伊娜才被她救进来。现下天已大亮,外面一旦发觉伊娜不见,定要寻来,还是趁早离开。
正在言语间,外面有开门声,伊娜急忙藏到屋后。只见几个大汉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进来,布袋上还有隐隐红色。
几人在那翠绿的菜地挖了一个坑,将布袋掩埋进去,大步流星离开。
大片青菜绿意盎然,肥头大叶,谁能料到这生机勃勃全靠累累白骨在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