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树下,是一个身材精小,童颜鹤发的人。
只见他穿一身麻布衣衫,双目炯炯有神,尖鼻猴腮,足下踩着一双褐色牛皮靴,靴子尖端有若隐若现的异族古文。貌似一瞧很平凡,仔细一瞧又不似凡人。
“伊娜”老者声音宏亮,似精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无限的力量,能纳百川。
“师傅”伊娜有千言万语,在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她面前的正是兰国的连云大宗。
安图陵的死,三巷刺杀,安图原被囚禁,她功夫尽失,还有幕栾的折磨,如一团乱麻搅到她口舌发麻,只想跪到师傅面前大哭请罪。
伊娜热泪盈眶,方想起身后还跟着孤云,回首瞭望,那还有孤云的影子。
连云大宗用空余的右手拍拍伊娜手臂,示意她放心。
他骤然牵着伊娜的手,火光电石间已从熙熙攘攘的集市穿梭到一个偏僻的高巷里。只见孤云昏厥睡靠在墙。
连云大宗将糖葫芦树靠在孤云怀中立住,从麻布衣衫里拿出一本破烂发黄,封面残缺不全的古籍来,缓缓递给伊娜。
伊娜接过书来,只见那书封面字迹无一完整,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淤泥味儿。她不解其意,呆愣瞧着连云大宗。
连云大宗神秘颔首道:“京都的事我已全然了解,此书你收好,是我尊师当年留下的。你按着里面的步骤练习,不出一月,功力自当恢复,只怕比曾经还要厉害不少。”他顿顿嗓,有有些担忧道:“此书切记一定要收好,里面有一方,可复残肢败体,可保尸身千年不腐。闳国那贼子多年一直惦记此书,你切记不可让人瞧见。”
伊娜无比谨慎将书收了,急切道:“师傅,大王子在原府受尽幕栾的摧残,能不能设法救他出来?”
连云大宗摇摇头,叹息一声:“都是天意,我的本事能救他出来,却带不了他回兰国。”
原来草原部落近几年不断骚扰兰国,兰国子民应付那些凶悍的草原人颇为疲倦。而闳国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总是等兰国被草原人祸害完了援兵才到。现在的兰国,已经背负不起和闳国翻脸的后果。
“那二王子就白死了吗?”伊娜心有不甘,十指紧握。
连云大宗一见提起这事,面上愁云惨淡,叹息一声:“逝者已矣,你现下保护大王子要紧,切记不可意气用事。大王子现在是我们兰国子民最后的希望,王后和大王盼望大王子能在京都安然无恙,日后兰国才有希望。”
伊娜咬着贝齿,只恨自己如此弱小,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禽兽还能如此嚣张。
连云大宗见她眼眸愤恨难掩,大声训斥:“情绪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百无一用,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一切才会改变。不过是没了几日功夫,连性情也变了?”
“师傅,徒儿知错了。”伊娜慌忙跪拜,俯在连云大宗的靴前。
“起来吧,别忘了大漠里,你是怎么活着出来的。”他缓缓气息,又道:“大王子你不用操心,此次大王用二十车铁矿和闳国那贼皇帝换取大王子的自由,今日程巨天押运铁矿的皇骑兵就要进京都城,晌午,那贼皇帝的旨意就该下来,大王子就能在京都自由活动。”
“二十车?”伊娜惊诧不已。
连云大宗同她讲过,他们兰国之所以能在茫茫大漠中存在,只因兰国的地底下全是铁矿和金矿在支撑着。兰国人不去开采金矿和铁矿,一面是兰国人质朴,喜欢以物易物,还有一面就是他们深深知道,自己的家园建在这些铁矿和金矿上,一旦将铁矿和金矿开采殆尽,那么小小的兰国也将被大漠的沙尘掩埋。
因这个原因,不到万不得已,兰国子民是不会去开采一块矿石的。兰国的地底矿图和地道图也最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多少年来,不管闳国皇帝如何大军压境,兰国也只愿交出一车或是两车矿来。不难想象,此次二十车矿,是拿了多少兰国子民的生机做博弈。
连云大宗似乎在这一瞬苍老了许多,半响才道:“你在京都万事小心,那二皇子只怕身份手段亦不简单,你要多加提防他。”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羊皮包裹来,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叠白色手帕和一块墨绿的麒麟玉,他将手帕打开,竟然是一个精巧的纱笠,纱笠骨架不知为何物,能伸缩自如。
伊娜低下头,连云大宗为她戴上纱笠,微风拂来,“叮当”还有一颗小拇指大的铜铃悬缀其边,他扫视一番,道:“这纱笠为大漠一种极其罕见的动物筋骨所制,收纳方便,可随身携带。目前京都城内暗线已断,日后,这城外的线网只能你自己去接。兰国现在内忧外犯,京都我是顾忌不到了,日后大王子的安全和城外的暗线我就便全交给你了。”
“是。师傅。”
“伊娜,如若日后你在这京都碰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切记,切记,将这玉佩拿出,自然有人来救你性命。”
“嗯”伊娜小心将玉佩收好。
“还有最后一事,二王子的死定不是传闻那般简单,你一定要查清这里面的阴谋。”余音袅绕,连云大宗早已不见踪迹。
应当是有人来了,不然师傅不会走得如此急。
伊娜俯身瞧瞧孤云,不过一个分神,直觉自己脖颈冰凉,一柄寒气阴森的长剑堪堪贴着自己的皮肤,只闻得一声魅惑人心的嗓音:“嘿,我说,你在打劫吗?”
伊娜缓缓起身,用手拨开剑身,透过纱笠的缝隙,瞧见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手握一柄红穗龙泉宝剑,面若桃花,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锦衣玉冠,甚是华贵。
“公子误会了,我弟弟晕倒在这里,我正着急呢”
“你弟弟?”那贵公子显然不信,用剑指着伊娜道:“你说他是你弟弟,他叫什么名字?”
“孤云”
孤云猛然张开眼,疑惑瞧了一眼戴着纱笠的伊娜,又打了一眼那贵公子,猛然一弹,顺势拜倒在地:“拜见皇孙”
皇孙李倓,字君侧,大皇子李长风的儿子。伊娜端详他,和记忆里资料一字不差。
“你是谁?”李倓趾高气扬问孤云。
“回皇孙,小的是二皇子家的书童孤云。”
李倓收回剑,将它咔嚓一声送回剑鞘,抖着剑穗琢磨道:“既然你是二皇叔家的书童,那她必然是二皇叔家的婢女了?”
孤云抬起头,见伊娜纱笠遮面,瞧不到模样,摇摇头又点头。
“你,把纱帽揭了。”李倓有些生气。
伊娜轻轻将白纱搂开,在静谧的日光下,她眉目如画,浅浅一笑,微微拜礼:“拜见皇孙”。
李倓有一瞬移不开眼,直直凝视伊娜半响,见她放下白纱,面容隐没在纱笠里,才缓缓蹦出俩字说:“漂亮”
李倓爱收集美女,京都人尽皆知。她府里婢女个个花容月貌,容颜稍逊在他府中无法立足。越漂亮的婢女每月银钱越多。一时,京都的女子都以进皇孙府里为荣,一些权贵更是以娶到皇孙家的婢女为妾是无限荣光。
李倓虽享受美女环绕的感觉,却是个谦谦君子,从不对婢女非礼,也算皇族中的一股清流。
“既然你们是二皇叔家的,是要到中书侍郎府吧?”
“回皇孙,二皇子吩咐我们去长公主府上等他。”孤云如实回话。
“去姑姑府上,也好,我也好久没有去给姑姑请安了,那便随我一道吧。”李倓不容伊娜和孤云推辞,只顾自己提剑往前走。
都道大皇子刚直不阿,却不料这儿子与其父性子是天壤之别。虽瞧着随和,却不知骨子里是何模样。伊娜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寻思该如何摆脱这皇孙。
“我怎么晕倒在这巷子里,你对我做了什么?”孤云缓缓跟上伊娜的步子,一脸郁闷。
“我怎知道,你会跑到此地来偷懒,不来寻你还不知道你在这睡着了。”伊娜语气平静道。
“胡说,明明我在。。。。。。”孤云委屈一场,不自觉声音拔高,见李倓回首打量自己又忙小声说:“我明明在集市走得好好的,就有人敲了我一下。。。。。。”
“所以,你觉得是我?”伊娜不急不缓质问他:“你可瞧到是我了?”
“那倒不曾。”孤云自觉理亏,便抛开这个话头又小声问:“皇孙怎么在这里?”
“他以为我在打劫你,便来英雄救急。”伊娜淡淡道,心中甚是疑惑,在城门时,还如此厌恶自己,这番却如此话多,莫不是师傅将他脑袋敲坏了?
孤云一听,憋得咳嗽几声,缓缓道:“你打劫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难以置信,见伊娜已经走开,有些不服气追上来道:“你怕是还没那个本事。”
伊娜见孤云这般追问,便试探问:“你在集市被人敲的哪里?”她实在忧心,如若给李瑾带回去一个不一样的孤云,他会不会寻自己晦气。
“脖子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嘿,我说,她是怕你被敲傻了。”李倓见二人倾首交谈,越掉越远,信步折回来,接了个话茬。
“怎么,还想甩掉我?”李倓扬眉,兴致勃勃扫视二人。
“不敢”孤云急忙回到。
李倓用剑指着前方大路,说“那走罢,不可掉的太远,不然,本皇孙不,开,心”他撅着嘴,大摇大摆信步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