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咔哒哒哒。。。。。。。整齐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热闹的集市此时格外寂静,无数的百姓让开大道,挤在路边,遥望程将军的马车队伍缓缓而来。
幡旗招展,马高车满,满满的货物压得马儿鼻息大喘。程将军风仆沉沉,铠甲在风沙的吹拂下蒙蒙无光,他面含微笑着驾马走过市集,身后蜿蜒的车队发出低沉的“嘎吱”声此起披伏,笨重的车轱辘在地面压出一道道辙印,百姓们交头接耳,都在议论车上载的是何物,为何那般沉重?
伊娜跟在李倓身后挤在人群中,见那马车上的货物用黑布遮蒙,偶尔风将那遮布翻起一角,露出一块一块褐色却闪着光芒的石头,石头凹陷处还有大漠的黄沙。
百姓们指指点点,疑惑议论纷纷,见不是盼望已久的羊毛牛皮有些失望,嘟囔着吵吵闹闹。
有快马从宫里飞驰而来,马上是一身紫袍的洪公公,他打马到程将军马前,一拉缰绳,马住四蹄,他嗓音尖细,抖出一道谕旨,当众宣读:“皇上曰,兰国大王今敬献铁矿二十车,换取李原质子人身自由。至今日起,李原脱罪籍,赐封三品散官,中常侍郎。”
洪公公宣读完,将那旨书一卷,下马安步到程将军身前道:“还劳烦程将军将这旨书送到原府,便可进宫回话,老奴奉了皇上口谕,先行押运这铁矿进宫归库。”
“遵,皇上口谕”程将军接了旨书,打马往原府方向疾驰而去,洪公公上马带领车队继续往皇宫赶去。
一辆辆马车如老骥伏枥般缓缓驶过身前,扬起缕缕烟尘,伊娜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她只知道安图原自由了,幕栾再也不敢明目张胆那般欺负于他了。
“这有什么好瞧的,坑坑洼洼的什么东西?”李倓显然对车上的东西兴致缺缺,不理解这些百姓为何围在路边。
伊娜想去原府瞧瞧,折身时却被人一把拉住衣袖,只闻那魅惑嗓音道:“嘿,我说,又想跑,本皇孙有那么吓人么?”
李倓是不打算放走伊娜,对孤云说:“你去她另一侧,我们并肩走,照着她,我不信今日你还能从本皇孙手上溜走。”他不屑一顾,撇着嘴拖着伊娜往前走。
孤云被吓坏,急忙跟上,乖乖走到伊娜的另一边,让三人并肩而行。
伊娜拽回衣袖,缓声道:“皇孙,请放手,奴婢自己会走。”
“不放,偏不放,你叫放手就放手,岂不显得本皇孙很没面子。”李倓自得其乐,又将伊娜的衣袖往掌中揪了一段,拖着她走。
幸好纱笠遮面,不然李倓该知道伊娜此时杀人的目光有多骇人。
步行不过数百米,折过高巷,长公主府赫然巍巍屹立在前,朱红大匾,铜制大门,玉石门柱,门边两侧端端威武坐着两座石狮子。门口看门小童见李倓到来,急急在前小跑通报。
伊娜熟门熟路,直道:“皇孙,你放开我,别人瞧见不好。”
李倓这回倒是放开手,人还未进院子,声音先行:“姑姑,君侧来看你了。”
长公主身穿对襟水红襦裙,酥胸**,肩披淡绿锦帛,头顶飞天髻,发髻前簪一朵娇艳红牡丹缓缓从大堂出来,身后跟随俩浅红衫婢女,她半分娇叱道:“你这孩子,如此大了还这般没得规矩,小心我告诉大哥。”
“姑姑才不会。”李倓自己寻了椅子坐下,拿了雕花案上的带皮梨子,径直“咔叱”咬了一口。那婢女慌忙跪下:“皇孙,这梨子还未削皮呢。”
李倓白了她一眼,径直对长公主说:“姑姑,你家的梨子就是比我府里的好吃,待会送我几个。”说完,径直又在果盘里抓了一个大点的梨子,直接抛进伊娜怀中,大方道:“这个送于你尝尝。”
梨子直直栽进怀中,伊娜没了功夫,双手抱捧才接住那梨子,险些掉到地上。
长公主见她白纱遮面,问李倓:“这是?”
“拜见长公主,”伊娜急忙将纱帽摘掉,浅浅拂了一礼。
长公主眼中惊诧一闪而过,笑问:“伊娜,你怎地和倓儿走在一起?”
不等伊娜回话,李倓抢过话茬:“我们在路上碰到的,二皇叔让他们来你府上等他,碰巧我也想姑姑了,就一道来的。”李倓将龙泉宝剑搁在案几上,又接过那婢女削过皮的梨子咬上,唇齿间含糊不清嘟囔:“这梨子就是。。。。。。好吃。”
“你这孩子。。。。”长公主疼惜瞧着李倓:“怕是在府里吃了不少大哥的苦头,慢点。”示意婢女给李倓递上锦帕,转身在李倓身边坐了,才问伊娜和孤云:“二皇子何时来我府上?”
孤云急忙回话,说二皇子在城门和守城将军叙话,大抵快到了。
长公主和李倓话了半响,见李瑾还未到。瞧了瞧塔型计时沙漏,吩咐下人备马车,说时辰不早,就不等李瑾了。安排府里管家派人去给李瑾捎信,让他不必来公主府,直接去中书侍郎府。
李倓扶长公主上了马车,自己也跳上马车,不忘拉开马车帷裳道:“乖乖跟着马车,可不许走丢”说完,又咬了一口自己手头被啃掉一半的梨子,嚼了两口复问:“我送你的梨子呢?”
伊娜见马车缓缓走动,面无表情跟在马车旁,将手中的梨子递到马车轩窗,目视前方,也不语。
“我说,我不要,是让你吃的。”
“我不爱吃梨。”伊娜依旧保持递梨的样子,缓缓跟在马车旁侧,和马车同行。
长公主咳了一声,李倓放了帷裳缩回轩窗里,嬉笑:“姑姑。”
顺手将梨子抛给身后的孤云,伊娜拿出纱帽戴上,纱帽设计颇为巧妙,端端露出脑顶发髻。
马车缓缓行了不过一里路,便到了中书侍郎府。
中书侍郎府和护国将军的幕府不过相隔数米,中隔一道宽巷,可过马车。
幕府高墙铁门,灰墙青瓦,颇显气势。
而中书侍郎府便要华丽许多,碧瓦朱甍,雕窗画栋,颇有大贵气势。
门前人流熙攘,马车林立,隐隐喧嚣,各府小姐丫鬟,公子书童源源不断进到府门,很是热闹。
长公主下了马车,李倓扶着她到府门,幕栾见了急忙谄媚前来拜礼,婢女千金跪了一地。
长公主端端免了众人的大礼,幕栾急忙起来引路,回首侧目窥探了一眼伊娜,便喜笑颜开为长公主和李倓介绍起今日的拔菜大赛来。
进府门,在左边围墙处,有翠竹小径,直达镶嵌雕花窗柠的拱门,过了拱门便是一池怒放争艳的荷花,花儿朵朵粉嫩,水面碧叶团团,分外养眼。过荷池,有假山耸立,从中开小路,如过洞府,便到了后院。
不过一日功夫,为办拔菜大赛刻意搭起的观台便已竣工。观台围着菜园一周,台上茶案软垫一一列开,案上鲜果琼浆一应俱全。为避骄阳,还在观台之上搭了华丽帷幔。
伊娜立在观台下,从纱帽缝里瞧着那些绿的发黑的菜垛发呆,粗壮润白的根部全是新翻过的泥土,虽然早知会如此,心中依然痛愤:不知那些可怜的婢女,死后连尸骨都没处安放,又被抛到了那个乱葬岗里?
如若眼前这些梳着高髻高冠的贵族们,一旦知道,她们此时娱乐享用的青菜,是成百婢女尸骨所滋养,该是怎样一通心情?
还有婆婆!
想到婆婆,伊娜也顾及不到李倓和长公主,缓缓往高台后面退去。
观台上,七七八八围坐十多案,长公主和李倓坐在正中,相谈甚欢。边上空着一席,大抵是为李瑾和李傲特意留的尊位。身着华丽的千金公子们只顾倾首交谈,身后是齐齐展展恭候的婢女,打眼望去,观台上云髻此起彼落,锦装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伊娜退着退着,自觉后背便撞上一物,“噼啪”一声,有盘子在地面碎裂开来的声音,回身见一个婢女俯在地上,慌乱拾捡四滚开去的果子。
伊娜见状,也帮忙去捡,见那婢女低垂着头,惊慌失措不断说:“饶命,求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撞到您的。。。。。。。”声音小而发抖。
这声音,伊娜心中一突,将那婢女的脸托起来,惊喜交集:“你是春花?”
声音太过熟悉,可伊娜却不敢相认。
只见她满面褶皱沟壑,一道道疤痕蜿蜒开去,红白交错分外狰狞。
那婢女面色惊恐,挣扎抖开伊娜,战战兢兢直道:“你认错人了”踉跄往前面逃走。
伊娜见她一溜烟消失在茫茫姹紫嫣红中,心中焦急,欲追出去。却见幕栾端端稳步迎面而来,他道:“不知小姐打那个贵府来,方才迎接长公主,对小姐招待不周,且莫要见怪,还请去观台就坐。”
伊娜今日穿一身淡绿色衫裙,本是李瑾为她所备,不料幕栾却将她当成了哪家千金。
伊娜折身便走,幕栾却挡在前面:“小姐,可是怪罪我招待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