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对,没错,师兄让我给你打电话,问你午饭吃什么。姐,是他用作业威胁我的,哈哈哈,我的忠心你还不知道么!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吧,师兄绝对有他的道理,而且百分之两百都是为你好,怎么说你也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我的话虽然老套,但绝对是有一定道理的……”花酒决定坦白从宽,绞尽脑汁自圆其说,反正他们俩顶多冷几天,根据经验以后是肯定会和好的,毕竟是十四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倚在楼梯的转角处,一边打电话一边远眺篮球场上的男生。听着外场欢呼,花酒捕捉到了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名字,又是沈清玦这个家伙,A大那么多打篮球的,就没一个能把他干掉吗!
“我讨厌他。”江依依说道,“烦死了,等我长大了,要做他的姐姐,我也要天天对他说教,必须得给我写感悟。”
“那我们就不和他玩了,其实我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让他众叛亲离!”
“可是他有钱啊,我哥他有钱啊。”
“……”
“你刚刚说什么?我要告诉楚陶然,你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
突然有人拍了拍花酒的肩,她转头看到一个脸上焦急的男生,有点眼熟。
“妖妖姐,待会儿聊,我这边有点事。”难道是有老师找我?脑中瞬间闪现刚刚课上吐沫横飞的曹老师,花酒电话挂得不情不愿。
“呃……嗯……你你你……”男生皱着眉,神情急躁,目光如炬地瞪着花酒,因为说不出完整的话,他的脸连着脖子一下子涨红了,“你……你……刚刚刚……撞了我……”
碰瓷?她明明避开了,花酒皱了眉。
看到她的反应,男孩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懊恼,他焦急地向前迈一步,想抓住花酒的手臂。
花酒汗毛都竖了起来,急急退后两步,提防地盯他。
一瞬失落在男生眼中闪过,他蹲下身,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按住了被花酒踩在脚后跟处的一张便利贴。
白皙的手指直直撑在纸上。
“你刚刚经过的时候,踩到我的笔记了,我来拿。”
男生蹲在花酒面前,她只能看见对方乌黑的头发和红红的耳尖,以及背在身后的灰色的帆布包。包的背带被男生收的紧紧的,是完全与上半身水平的高度,一板一眼的。书包侧边插着一把卷得异常规整的伞,像根本没有使用过一样,黑色的伞安静贴在包侧。
花酒有些尴尬,抬了抬脚。
男生抬头腼腆地笑了笑,花酒觉得笑容眼熟,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男生的脸上似乎是过敏了,起了大片的红肿痘痘。带着画人像的习惯,花酒悠悠觉得这男生的五官比例还是不错的。
“不好意思哈,那交个朋友吧,我是花酒,李白的诗,‘花间一壶酒’。”花酒也蹲了下来,和男生面对面。
他好像只有不看对方,才能流畅地讲话,交流障碍吗……
男生愣了一瞬,猝然深深低下头,捡起地上的便利贴拿到眼前,透过光,漂亮娟秀的字迹映入了花酒的眼睛,他的面容隐约在便利贴后面,声音也是一样的模糊:“2班,沈期邈。”
————
空空的教室里,楚陶然看手机,一向冷清的脸上难得漫上几缕烦躁,妖妖又一次干脆利落地挂断了他的电话。
猝然扯了扯嘴角,他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却是柔软,并不舍得怪她。
此时的教室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课桌上遗落着一支铅笔,被闯入的风吹着走,哒哒地滚动下了桌子,“啪”一声落在地上。楚陶然看着在地上转动不休的铅笔,眉宇渐渐舒展开来。
那应该是十二年前的夏天了,江依依小学三年级,楚陶然小学四年级。
每到周六周日,楚陶然都带着她一起去上画画课,他在一边临摹画稿,妖妖便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用油画棒画星星。
那时的秦莉老师不止一次地惊讶于这个年幼女孩的懂事和安静,楚陶然坐多久,她便坐多久,不吵不闹,既不打扰楚陶然,也不影响课堂。秦莉看她年纪小小,涂鸦的作品却有模有样,甚是满意,得空了就开始教她画素描。
可她自己却不大乐意,上了几次素描,放了学,就晃着被楚陶然牵着的手,睁着大眼睛问他:“为什么要画铅笔画?我可以不画吗?你能和秦老师说说,别让我画那个么?”
“为什么不想画?”
“不好看。”
“不好看?”
“只有一种颜色。”
楚陶然沉默了一瞬,盯着她气鼓鼓的小脸,不置一词。
“你跟秦老师说一说……好不好呀……”她继续晃手,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烦你的意思,“好不好嘛……”
傍晚的街道车水马龙,天色尚且明朗,路灯却早早地打开了,将花圃旁的两个对峙的小小身影照耀得异常温柔。
男孩无奈,女孩娇俏。
第二天,楚陶然去办公室谢绝秦莉的好意。
秦莉的办公室永远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啊……小姑娘不喜欢?也对,她才这么小,小刀还不会用,削铅笔还成问题,昨天怎么也不愿意用小刀试试……”听到这句,楚陶然的脸不可控地僵硬了。
她不可能不会用,她的纸雕,比画星星好多了。
她是用惯卷笔刀了,懒于用小刀对付铅笔。
好啊,都会利用他了。
“不,秦老师,我刚刚想了想,既然有天赋,还是让她继续学吧,学费我下次带给您,以后她就正式学素描了。”秦莉愣了愣,还没从楚陶然陡然出现的家长气质上回过神,他就已经走出办公室了。
楚小朋友原本打算杀回教室兴师问罪,可走到门口,看到江依依伏在桌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的,握着一支黄色的画笔,小模样一丝不苟,别提多乖巧懂事了。
他便没有气了,走到她身旁,看到纸上满满的各种颜色的,大小不一的星星。
她永远在画星星,星星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一些噩梦,于她,一定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他熟练地削好一支铅笔,像一场短暂的指尖芭蕾,手指翻飞,削出的铅笔便无可挑剔。
江依依刚刚注意到楚陶然回来了,眸子一亮:“小白刚刚来找你了,他说……”
“你的铅笔,我来削,你画多久,我便削多久。”把铅笔拍在那星星画的正中间,“啪”的一声响,仿佛在这一声里,潜藏在命运里的齿轮哗啦啦转开了。
楚陶然回过神,地上的铅笔已经停止了滚动,安静地睡在地上。
黑板上的板书在夕阳余晖下显出几分陈旧的味道,空气里似乎还飘飞着没有沉寂下来的粉笔灰。楚陶然侧过头,把手机随意地放在课桌上,长长的腿舒展开去,一直伸到了前一个位置的课桌底下。靠在椅背上,他就以这样一幅慵懒的姿态静静看着布满符号和图示的黑板,像在看一出早已烂熟于心的情景剧。
长而卷翘的睫毛如羽扇般在他一双时而飞扬,时而沉静的眸子前展开。
楚陶然的脸就像一幅青山碧水的画,高挺的鼻梁因为白皙的肤色而显出几分秀美,薄薄的唇微微翘起,又为他淡然的气质添上了一丝衿贵。周塔塔曾一边用铅笔量他五官的比例,一边扼腕:“画好了楚陶然,以后任何帅哥都不在话下。”
而此时,他的眼中却突然光彩闪烁,越发翘起了嘴角,漆黑的眼睛里漫上细细碎碎的柔光,走到黑板前,一如当初在迎新大会上那般自若。修长的手指从粉笔槽中拿出半支粉笔,敲敲粉笔槽,抖落上面的碎屑,望着那半支粉笔,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亮,就像一个即将得到嘉奖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