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冯文珍和刘红袖把丁香院的东西搬走、人领走后，剩下的人也不十分尽心打理了，整日里擅离职守、偷奸耍滑，更有甚者监守自盗，她们想着反正大小姐和二奶奶把好些东西都拿走了，她们把剩下的占为己有，要是闹出来就说是她们拿走了，谁还有工夫一样样去对。乔氏知道女儿把萧素素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她也不气，拿就拿了吧，也省的自己动手。于是把丁香院剩下的人都叫了回去，只留了三个老妈子看房子。这三个妈妈也是活该倒霉，她们都是乔氏派到萧素素身边的心腹，以前没少把萧素素的事向乔氏汇报，那天方灵仙无端指责莺儿推文琇下水的话就是她们三个告诉乔氏的。原以为现在自己立了大功，乔氏会安排个轻省的好差事给她们，谁知道乔氏觉得这种人太阴险，只适合当眼线，不适合离自己太近，就把她们留下了，三个人整日里坐在一起吃酒、玩骰子、互相抱怨。这天晚上三个人又烫了酒，弄了菜，叫了周围的几个人上夜的妈妈一起来玩几局，不知不觉酒坛子就见底了，几个人觉得不尽兴，都互相推诿着要去前院偷些酒回来接着喝，可是谁都不愿出去。别的倒也罢了，要去前院必得路过水榭，凌霄当天的死状，这些人都是见过的，想想就是一身冷汗，更不用说大晚上的路过了。眼看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局就要散了，文大娘今晚手气不好，输了好几百钱，就这么散了实在不甘心，于是硬拉着本该在月亮门上夜的妯娌文二娘一起去。二人一前一后，目不斜视，步走流星，快到水榭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互相搀扶在一起。随着脚步越来快，耳边的回声也越来越大，走着走着文大娘慢下了脚步“二娘，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二娘也停下，战战兢兢的看了看左右“哪儿有什么声音？你不要吓人，快去拿了酒，赶紧回去”。

二人又走了几步，突然一齐停下脚步，大娘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也听到了是不是？一定有人跟着，是不是凌霄来了”。

“别自己吓唬自己，鬼哪儿来的脚步声，我是不怕的”说完文二娘死死的抓着大娘的衣袖，转身喊道“是哪位在后面？不要吓人！”可是背后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花丛在月光下摇曳，于是转身要接着走，突然看见水榭似乎有人影，夜里也看不大清楚，就见一个白影子在水榭里晃来晃去，好像凌霄上吊那天一样。文二娘吓得大喊一声也顾不得大娘了撒腿就往外跑，大娘回头看了一眼吓得晕倒在地上。在丁香院等着的几个人见过了那么久人还没回来，担心她们偷酒被发现，给拿住了。于是派了两个人出去探探消息，刚走过水榭，就看见地上躺了一个人，走进才发现是文大娘，连摇带晃的把人弄醒，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文大娘就跟疯了一般，大声喊着“有鬼，有鬼，凌霄回来了，凌霄，是凌霄”。这二人听她这么一喊也觉得后脖子一阵发凉，心惊胆颤的四下张望着，什么也没发现。问她话也不好好说，担心把别人再引来，只好把她带回去。想着大概是二娘跟大娘玩笑，二娘回去守夜，大娘却被吓着了。大娘被吓得告了几天假，在床上躺着，还找了大夫喝了好些汤药，好了后死活不愿再回院子了，哪怕把差事丢了也不在乎。二娘吓得在守夜的小房子里发了一夜的抖，幸好平日胆大，缓了一晚好了些。只是到了晚上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踏过月亮门半步。随后几天又有人说看见凌霄了，有说看见她在水榭附近散步找替身的，有说她在院子里四处找三奶奶和三小姐的，还有说她在天香院门口徘徊找机会要进去报仇的，更有甚者说她跟自己说话了，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吓得人毛骨悚然。从此晚上更没人敢随意走动了，剩下的两个看屋子的，只白天点个卯，到了夜里就四处躲藏，也不愿意在丁香院待着。

闹鬼的事还没消停，谁知道又出事了。一时间好几个丫头都说自己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丢了，刚开始以为是风刮走了，或是姐妹间开玩笑给藏起来了，再后来还有丢的就更离奇了，晒在外头的笋、挂在房檐下的鸟笼、门后头的过门石、厨房的碗筷，丢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乔氏知道后也很纳闷，难不成真的有水匪偷偷溜进来了？可水匪不偷金银、不偷吃喝，偷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心里虽这么想，还是派了人进去查看，谁知道闹哄哄的找了一阵后，竟都找回来了，有藏在草丛里的，有挂在树上的，有在柴火堆里的，天香院一个丫头的小衣竟在木香院一个丫头的包袱里找到了，凌霄回来报仇的消息也是越传越邪乎。好些胆小的下人要么告假，要么直接辞了工回家去了，钱管家拦都拦不住。乔氏担心再这么下去，会出大乱子，迫不得已只好给冯立嶂写了封信，让他处理完京城的事，尽快回来一趟。

百合端来一碗药服侍方灵仙喝下“小姐，不就是让老爷回来么，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咱们不能写信，还不能让外面写了”？

方灵仙放下药碗说“怎么这么笨，姓乔的门禁设的这么严，府里发生了什么外面怎么知道？这信必须得姓乔的自己传，这就叫自食其果。这药你可看好了，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只要冯立嶂一回来，乔月娥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光这样还不行，你再加剂猛药”方灵仙在百合耳边嘀咕了几句，百合心领神会，出去忙活开了。

乔氏只在信里说最近沿海水匪闹的厉害，官府也束手无策，府里更是人心惶惶，几个孩子身体不好，自己也忙不过来，永安堂里只有陈连生和孟掌柜两个人，也是顾得了头不顾不得尾，还得他回来拿主意。而萧素素和凌霄的事却一个字也没提，不是不想说，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她把萧素素签了名字的休书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一再警告身边的人和各院眼线，那天的事要是说错一个字就剥了她们的皮。

刘红袖也被闹鬼的传闻弄的心神不宁，水榭就在自己门口，虽说自己跟凌霄关系一向很好，可是这些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又发生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想相信都不行了。倒是草果一个劲的宽慰她，凌霄为人忠厚、实在，就算是做了鬼，也是个好鬼，要找也是去找那些心怀不轨、为非作歹的坏蛋，不会来吓唬跟自己好的人。谁知道更邪的事还在后面。

乔氏的信寄出去没几天后，又出事了，这次出事的是前院。连同乔氏在内好多人突然嗓子肿痛、头疼耳鸣。孟掌柜看过后说都是上火导致，有可能是天热中暑或者吃的不合适，邪火攻心，内感外发，个人体质不同，有的是嗓子疼、有的耳朵疼、有的头疼。乔氏觉得奇怪，要说中暑这几日自己也都是在府里待着哪儿也没去，自己的檀香院最是通风凉爽，也不可能中暑。吃的不合适也不对，檀香院跟冯立嶂书房还有外间的库房、账房这些地方都吃的不一样，怎么会一起吃的不合适。更何况自己是最注意饮食的，什么季节吃什么东西，也不偏食暴食，一向以清淡养身为主，实在想不通问题出在哪儿。要说是被人下药应该轻则闹肚子，重则一命呜呼才对，怎么也不会有火气，弄得跟补药吃多了一样。难不成真是凌霄那小丫头搞的鬼?存心找自己报复来了，想到这儿不由的一身冷汗。赶紧让人去请法师回来做道场，于是前院、后院的又是做法、又是贴灵符、又是喝神水的折腾了好几天。没想到还真灵，从此以后还真消停了，奇奇怪怪的事再没出现，这下府里上下更认定是凌霄回来报仇了。乔氏还听了法师的话，让把水榭给拆了，在上面重新盖座石舫，用石舫把凌霄的魂压一压，她就没法出来搞鬼了。

钱管家让人搭起了帷帐，从月亮门到观景亭，沿着湖整个都用布围起来。各院的正门角门也都派人把守，以防有工人心术不正溜进去，园子里也加强了守卫，吩咐各院没事别出来溜达。工人很快就进来了，才两天的功夫水榭就被拆干净了，湖边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踢里哐啷的敲敲打打，夹杂着工人的笑骂声，一直闹到太阳落山才安静。

冯文珍自从上次跟母亲谈过之后，母亲再做什么她都不闻不问，由着她闹去。知道了萧素素和莺儿的下落后，自己也放了心，整日没事就在屋子里给她们娘儿俩做鞋、缝衣裳，等父亲回来了，好派人给她们送去。刘红袖也因为施工的缘故不好出门，也在屋里做起了针线，不过她不是给萧素素母女的，而是玉竹的。冯立嶂这次回来，她无论如何都要把玉竹嫁出去，玉竹跟了她这些年，不能亏待了她，上次跟着萧素素和魏大嫂给冯文珊办嫁妆的时候，她学了不少，自己当初是卖给冯立嶂的，家里穷的叮当响，也没嫁妆，现在给玉竹置办，权当是补全自己这些年的遗憾。沉香院外面工人们热火朝天的修建石舫，院子里面，主仆几人也忙得热火朝天，都卯足了劲给玉竹备嫁妆。

冯立嶂在京城的事办的很顺利，为了嫁女儿他消耗了大量的财力和精力，从后续的效果来看，这么做很值得，永安堂大东家冯立嶂的名声在京城稳稳的立住了，而且超过了他的亲家达山，好歹是在天子脚下，五品官比永定河里的王八还多。他一个南方客商嫁女儿的排场几乎都赶上八旗贵族了，不想让人记住都难，而这正是冯立嶂的目的，不怕被人议论，就怕没人知道。这段日子他不停的迎来送往、疏通关系，刚出张大人的门，又进王大人的府，忙的都快把宁波这一摊子给忘了，人只要高兴起来什么都能忘。永安堂在京城已经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生意火名声小，钱没少挣可就是在京城叫不响名头，最关键的就是朝里没人，说白了就是没后台。跟永安堂差不多的几家药堂不是那个王爷入了干股，就是哪个朝里的大人是大东家，人都好面子，打着有名气的人办事，谁都得让着几分。冯立嶂看上的不是达山的五品官的名头，看上的是他家族背后的关系网，这可是一张能笼罩整个京城的网，说句不客气的这张网足以让冯立嶂把永安堂开进紫禁城。

家里那几位都担心他惦记着生儿子，在京城再新纳一房姨太太，把这些带着女儿过日子的活寡妇抛弃了，殊不知他忙的连去春风满月楼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纳妾了。不过冯立嶂还真有心把家从此就安在京城里，要不是实在不喜欢京城的冬天，要不然上次送文珊的时候他就让萧素素把女儿也带上了，从此就把她们娘儿俩留在京城。冯立嶂这个人也是怪了，做起生意来风风火火、敢闯敢干，却不擅长在女人堆里周旋，家里那么多女人说实话他没有一个能吃的准的，娶回去，养在那儿，剩下的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他第一次见方灵仙的时候，方灵仙就说他不解风情，不是风月场里的高手，说他家的后院要么空荡荡，要么乱成一锅粥，还真被方灵仙说对了。接到乔氏的信正好是京城永安堂贰号开张后不久，他正想回去歇一歇，简山也想回去安顿安顿，来年好带上陈连生去山东办药材。他们回来的时候正是秋天最干燥的时候，十月中旬，天干地燥，还好宁波在海边，有海风吹着，没有京城那么燥，天不燥，架不住人心燥，萧素素被赶出府的事终于彻底把冯立嶂激怒了。

冯立嶂回来后，府里上下还是跟以前一样，门里门外乌压压跪了一群。乔氏领着刘红袖、方灵仙、冯文珍、冯文琇在书房外的院子里候着，进了正堂分上下坐定后，冯立嶂才发现萧素素和冯文瑛没在，开口问道“素素和三丫头怎么都不在”？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冯立嶂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言语，越发觉得奇怪“是谁病了？怎么都不说话”？冯立嶂转过身看着乔氏。乔氏侧着身子，双手不自然的交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冯立嶂忍着火气，看着坐在堂屋两边的几个人，门口站着各房的丫头老妈子，突然他在门口的人群里看见了草果，心内狐疑起来，萧素素都不在这丫头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