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抱着简山的腿哭的心碎，弄得简山也有些心软了。他原本就不相信他手底下的伙计品行有问题，只是这小子竟在他眼皮子下偷药材，还藏得这么隐蔽，显然不是头一次了，但天溪堂和那些问题药材的事并没有证据，不好认定内鬼就是他，他这会也是左右为难，有些不知所措了。简山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唉～董六呀董六，你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你这不是为难我么。现在老爷着急着要拿人，你让我能怎么办”。

董六哭道“简师傅，我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才偷了鹿茸，可是我真的没有勾结对面陷害永安堂，我董六再不是东西也知道做人不能恩将仇报。您和老爷都对我有恩，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害永安堂，害了永安堂也就是害了我自己。我真没有拿他们的昧心钱，这银票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简师傅，你们细想想，这银票要真是我的，我还不赶紧拿着钱走人，怎么会藏在儿，等着你们发现。我真的是被冤枉的，简师傅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简山心想董六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按常理来说这银票要真是他的，事发后他理应拿着钱赶紧跑才对，怎么会继续留在这儿等着被人发现。陈连生见简山动了恻隐之心，担心简山会放过董六，那样他们在冯立嶂那儿就彻底没得交代了，于是说道“谁知道是不是天溪堂交给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你才不能走。要不是今天被我们发现，说不定还有更多更恶毒的招等着”。

简山这下彻底没有主意了，只好看着孟掌柜说道“孟掌柜你看这事该怎么办，要不你来拿个主意”。

孟掌柜也是没什么好办法，愁眉苦脸的捻着胡须说道“我哪里有主意，还是简师傅你看着办吧”。

这下孟掌柜、陈连身、董六还有那两个帮忙的伙计都一齐看着简山，推来推去的最后的决定权还是落到了简山头上。简山为难的看着这几个人，想了半天这才开口说道“我看，这事还是由东家自己来拿主意吧。董六阿，不管你是不是冤枉，你偷了鹿茸这总是事实吧。你犯了大忌讳，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我也难保你。这样吧，天也晚了，就把他关在这儿，明天一早带进府，交冯老爷处置。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说完深深叹了口气，心情沉重的转身离开了，孟掌柜也跟在简山后面出来，二人把从董六屋里搜出来的鹿茸和银票都锁在了柜台的钱匣子里。钱匣子的钥匙照常由简山保管，柜台的钥匙孟掌柜保管。

陈连生和那两个帮忙的伙计把董六捆起来扔在墙角，把门从外面反锁起来，钥匙照常挂在药堂后面小隔间的墙上，陈连生和简山平时夜值的时候就睡在这个小隔间。

万念俱灰的董六爬到门边，用身体把门撞得哐啷啷乱响，嘴里不停的喊着“简师傅，简师傅，求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老爷。简师傅，我再也不敢了。简师傅求求你了。孟掌柜、连生哥，你们行行好，千万不要把我交给老爷”。

他们几个把前后院子、药库、柴房、厢房各个地方都检查一遍，关好门窗，安排好了值夜的人后，孟掌柜就先回去了。孟掌柜是从不值夜的，不管多晚都要回去。陈连生对简山说既然已经人赃俱获了，他们俩也没必要继续住在药堂了，今天晚上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简山四周环顾一圈后也答应了。

虽然他们安排的如此周密，可到底还是出了事。简山一向是习惯了早起的，常常他都到了值夜的伙计都还没起。这天早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不放心，比平日起的更早，收拾停当后叫上陈连生就到了药堂。宽敞幽静的街面上除了极个别早起赶着出城的人外，街两边的铺面，街面上摆摊叫卖的，打把势卖艺的都还没出来。因为起的实在太早玉竹和家里洒扫做饭的婆子丫头都还没开始收拾，他们爷儿俩走在街上连个卖年糕、汤圆的铺子都没找到，只能饿着肚子，悻悻的到了药堂。永安堂大门紧锁，值夜的果然还没起，陈连生对着旁边的侧门一顿乱踢，好一会儿才有值夜的伙计打着哈欠，出来给他们俩开门。陈连生没好气的说道“睡睡睡，一天到晚没正事，就知道睡”把一大早的坏脾气冲着小伙计乱发一通，睡眼惺忪的伙计没头没脑的被他一通骂，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不知道他大早上的在哪儿碰到晦气了。

陈连生和简山走进一条狭长的小道，这里常年不见太阳，地上长了厚厚的青苔，突然一阵过堂风吹得人直打哆嗦。他们俩赶忙穿过角门，绕过影壁，到了永安堂的后院，都来不及去开店门，直奔后面工人房，到了门口才想起来没拿钥匙，又急急忙忙的跑到前边去拿钥匙，拿了钥匙，打开门，陈连生、简山还有刚睡醒的小伙计都傻眼了。屋子里空空荡荡，董六不见了！不光董六不见了，连同银匣子里的二百两银票、鹿茸和十几两散碎银子都不见了。

简山和孟掌柜昨晚都是回去睡的，柜台和银匣子的钥匙也一起带回去了，就算这两个小伙计从隔间拿了钥匙打开门把人放走了，可银子是怎么没的。更何况这俩人都说简山他们走后，他们也都回去睡了，直到陈连生叫门才起来，根本没出来过，也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简山和孟掌柜这下都傻眼了，刚刚才人赃俱获，一夜的功夫，人和赃都没了。

杜仲还不知道董六这档子事，一大早照常带着人来查东查西，知道了这件事后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折腾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把内鬼逼出来了，还给跑了，不光人跑了，物证也没了，这不等于白干了么，一想到没办法给冯立嶂交代，于是气急败坏的让德福、德贵把那两个值夜的给捆了起来“二位小兄弟，对不住了，我只能拿你们回去交差了”。

简山和孟掌柜见杜仲急了，好说歹说的才把他拦住。简山着急的说道“杜爷、杜爷，您先别急呀，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能胡乱捆人呢。您稍安勿躁，先弄明白来龙去脉，才好回去给老爷交差不是。您看，我和孟掌柜不也在这儿么，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老爷要是怪罪起来，我们谁也跑不了”。

“孟掌柜，您老别拿话搪塞我。咱们都是为冯老爷办事不假，可您老是永安堂的总经办，孟掌柜呢是老爷重金请回来的高人，我就是冯府里的一个奴才、跟班儿，跟您二位不能比。老爷把事交代给了我，没办好，我卷铺盖走人，全家跟着遭罪。您二位不是呀，您二位是老爷的左膀右臂，永安堂没了你们都转不起来，你们是不怕的。可你们得可怜我，我一家老小还指着我吃饭呢。今天你们要么给人，要么给证据，不然我带着全家老小上你们家过去”。

孟掌柜见杜仲说起了无赖话，哈哈大笑起来“杜爷，要论对老爷的忠心，您绝对是这个”说着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在杜仲面前比划着“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人是在永安堂没的，我是永安堂大掌柜，自会去跟东家请罪，绝对牵连不到杜爷您”。

杜仲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才让人把那俩小伙计放了“既然孟掌柜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就领了你这人情。你们说吧，该怎么办，我听你们的”。

简山见杜仲消气了，拍着杜仲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有话好好说，找什么急。”于是关了药堂大门，带着一群人都往后院来。简山站在院子里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看，又跟孟掌柜把昨晚关着人和住着人的三间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再把两个小伙计叫过来又询问了一遍，两个人又嘀嘀咕咕的讨论了半天，这才胸有成竹的回到内堂，把这些跟着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陈连生在里边伺候，简山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孟掌柜，问道“孟掌柜，您看是我说还是您说”？

孟掌柜端起茶碗说道“还是你说吧”。

简山这才说道“杜爷，依我看人是外边的人给救走的。跟这两个小伙计没关系”。

杜仲梗着脖子、瞪着眼睛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简山笑着说“别着急，您先听我说。这两个伙计的房间都有股淡淡的迷香味儿，是极为罕见的‘踏雪无痕’，味道清淡，不熟悉药物的人根本闻不出来。江湖中的一些顶级高手做暗杀的时候，多用这种迷香，味道淡，不易被人查觉，事后还不会留下证据。但是这香里有一味羊踯躅，味道特别，毒性最强，轻微的中毒后会有腹泻的现象。刚刚我和孟掌柜已经问过这两个小伙计，他们俩早起后都拉肚子了，说明他们俩昨晚的确是被人迷晕的。至于银票么，柜台和银匣子的锁眼都有撬过的痕迹，这两把锁的锁芯都极为精密，能撬开这么精密的锁，还会用羊踯躅这种独特的迷香，绝对不是一般人”。

杜仲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那，那你说说这人是怎么进来的？门窗都好好的，又没人给他开门，他怎么进来救的人”？

简山意味深长的指了指头顶。

杜仲瞪着眼睛疑惑的问道“飞进来的”？

简山和孟掌柜都笑了，孟掌柜开口说道“简师傅的意思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一句话把陈连生都给逗乐了。

杜仲一副被玩弄了的表情，生气的说道“你们这是框我呢，又是高人，又是迷药的，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这样的话骗骗三岁小孩也就罢了，想糊弄我，你们也太不把我杜仲放在眼里了”。

简山见他又急了，忙让陈连生把他拦住，又说道“杜爷，您可别不信。您现在就是把冯老爷和官府都请来，也是这么个结果。我跟孟掌柜说的绝不会有错，至少董六是内鬼这件事确凿无疑”。

“人都跑了，你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

“有用，当然有用，至少这里边没你杜爷的责任，不光没你的责任，你还有功。人是被你逼出来的，是从我手里逃走的。你说老爷还会问你的罪吗？”孟掌柜说完这些话对着杜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杜仲这下总算安心了，高兴的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回去向老爷复命呗”。

简山接着说道“复命自然是没问题，可冯老爷要的是天溪堂陷害永安堂的证据，可不光是这个内鬼”。

才高兴了没一会的杜仲愁眉苦脸的说道“这上哪儿找去，你们昨夜审问的时候，董六不是没承认吗”？

简山喝了口茶，神秘的笑了笑“我告诉你一个地方，你可以去问问”。

杜仲赶忙站起来问道“什么地方”？

“隆鑫钱庄”简山得意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他说完后不光杜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孟掌柜都愣了一下，他疑惑的问道“这里面有隆鑫钱庄什么事”？

“那二百两银票是隆鑫钱庄开的，日期是去年腊月底，时间还没过去多久，现在去问说不定还有人记得换银票的人是谁”！

杜仲这下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高兴的说到“简师傅，我真服了您老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我这就去隆鑫钱庄，您老在这儿等着，得了消息咱们一起去向老爷回话”。

杜仲带着人走后，简山这才吩咐陈连生开门做生意。孟掌柜对简山注意到隆鑫钱庄这件事连连称赞“简师傅你真不亏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目光独到、心思缜密，孟某真是自愧不如呀”。

简山被孟掌柜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愧不敢当。都是这些年跟着冯老爷在外行走逼出来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诡手段。要不是掌柜的您从中打太极，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把这个杜仲给打发走。”说完二人相视一笑，开始各干各的活。

午饭后，杜仲又兴高采烈的回来了，还没走进药堂，就开始嚷嚷“简师傅，您老真是太厉害了，查出来了。”他急急忙忙的走到孟掌柜对面坐下，端起孟掌柜的茶碗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对站在柜台后的简山说道“哎呀，渴死我了。简师傅我查到了，果然跟天溪堂有关系”。

简山和孟掌柜都吃惊的看着杜仲，简山让杜仲去隆鑫钱庄不过是权宜之计，年底兑银子的、换银票的都很多，即便时间隔得不久，真查起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谁成想这个杜仲瞎猫碰上个死耗子，这么快就让他查出来了。简山赶忙问道“查到什么了”？

杜仲满脸堆着笑说道“说来也巧，原本年底这个换银票的人就很多，连钱庄的人都说不好查。我按你说的那个时间和钱数告诉了钱庄的掌柜，谁知道那天换了二百两银票的统共就三个人，这三个人有一个是府里老亲家，就是那个短命崔家的二少爷，还有一个是德庆楼的账房，剩下的那个叫什么贺老三，我估计这也是个假名字。可最关键的是替他换银票的伙计记得这个人是北方口音，你说说在咱们宁波府能换得出二百两的银票还是北方口音的能有几个人，可不是天溪堂那伙乌龟王八蛋么。”杜仲越说越高兴，嘴里都没个把门的了。

这下不光杜仲高兴了，连简山和孟掌柜他们也放心了，总算能稍微弥补董六逃走这个罪过了。几个人这才安心的跟着杜仲一起进府去向冯立嶂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