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日都迟了?”忠毅伯皱着眉头问道。
那许锦绣眼珠儿一转:“我今日去请安,碰到五姐姐,她说母亲还未起,还不能请安哩。”
青黛抿唇,这个许锦绣倒是会撇关系。
“青黛早上来请安,在外头站了好一会,那个妈妈说,母亲还在睡,还不能请安,能请安了就来告诉我。我就在那儿等着,各位姐妹来时问我站那做什么,我就告诉他们缘由。他们便回去了,青黛在外头等了许久,日头也上来了,就想进去,那妈妈就拦住我俩,不肯让进去。”她说的委屈,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看向忠毅伯:“父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忠毅伯一愣,青黛墨黑色的眼睛中干净、清澈,她像森林里朝圣的小鹿,不染一尘。
他想起这个女孩子在外头,跌跌撞撞地活了七个年头,没有父母庇佑,狼狈又瘦小。他知道是自己的失职,于是语气放软:“这不是你的错。”
用完早饭后,忠毅伯擦擦手,漱了口。“你好生养着,等她气色好些,就带进宫里头让娘娘见见。”
这种事情没办法直接和圣上说孩子他接回来了,带进宫里头让娘娘见下,也希望多美言几句,把这事情消了。
钱氏答应着,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她的女儿是忠毅伯府的嫡亲女儿,也不过只进宫两三回,也不曾说上什么话。
她小时候因母亲是公主的缘由,就在宫里头长大,宫里头的妈妈教的礼节是最好的,到了元宴这一辈儿,连进宫都少,更别提什么礼节了。
“今日的事,我只当没发生。你也别得寸进尺,卫大人已经拜了帖子,过几天来接她去卫府坐坐。”他起身出去。
钱氏叹口气,今日闹成这样,就是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她原是想让青黛迟了请安,坏了忠毅伯对她的映像。这招对付一个小女孩不是绰绰有余的吗?到底是哪出了错?
青黛告诉其他姐妹不用来请安了,倒是让她等不到人乱了阵脚。可那时可兰呢?她怎么不拦着,或者把青黛哄回去呢?怎么就让自己闹了个笑话。
可是看着青黛那张脸,也不像是有心计的样子。难道真的是巧合,误打误撞?
她揉揉眉心,但愿只是巧合吧。
布料送过来时,钱氏让青黛先挑。青黛挑了一匹烟青色的,钱氏犹说素了,又拿了两匹海棠红和杏红的布料。
元宴只因没让她先挑,生了气,赌气说不要了。
昭月捡了匹柳绿的,锦绣挑了匹雪青的。
“你们都是托了青黛的福,前阵子都做过几件新衣的。”钱氏笑道。
许昭阳落落大方道:“还是谢谢五妹妹了。”许锦绣也是道谢。
青黛连说不敢不敢。
待女孩儿们都走了,钱氏到围幔后,果然元宴在小床睡着呢,她摩挲着赌气的女儿。
“怎么就生气了。”钱氏心疼地摸摸女儿的小手,元宴赌气把手缩进被窝里。
好久才气鼓鼓地说:“母亲偏心,再也不疼宴儿了。”
钱氏又好气又好笑,挥手让离鸯把布料端进来。
“我怎么就不疼你了?你瞧瞧,这些最好的布,我都给你留下来了。”她扯出布头给赌气的女儿看,“这匹暗纹的,这匹流金的,还有你最喜欢的天衣坊的布料。我都提前给你留下来了。”
元宴扭头,果然不差,这才扭捏着起来。这几匹布都是方才没有的,钱氏提前捡了留下了。
钱氏搂着女儿:“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疼你。只是现在许青黛还大有用处,我也得好生扶养。”
元宴瘪嘴:“她有什么用?土包子一个,长得又那么丑。”
她说的酸里酸气的,倒是把钱氏逗乐了。
元宴的确是有些嫉妒青黛。青黛生的好看,连眼睛都那么大,她为此还扒了几天自己的眼皮。
“你再忍几天,娘就把她送出府。”钱氏亲了一口元宴。青黛这个小杂种,她要利用她,让卫家都送命。
钱氏让人送来好些钗环,青黛捡了捡,挑了些自己喜欢的藏了起来,把那些颜色陈旧的都放在桌子上。
青黛注意到傍晚可兰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泪痕未干。而连翘因为昨晚被吓了的缘故,神色不太好,一整天都阴恻恻的。
只有喜珠像个小麻雀一样,欢腾地忙来忙去。
可兰来给她奉茶,青黛抬头问道:“今天那个妈妈怎么样了?”
可兰露出难看的笑:“被打了二十板子,还留着一口气,问人要些水喝,也没人理她。”
青黛点点头,轻哦了一声。
“你帮我送些吃食给她吧,去厨房只说是我要吃就是了。”
可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下来,“扑通”一下跪下来,带着哭腔:“谢谢姑娘。”
青黛蹲下来,小小的身子窝成一团。“她对你很重要吧。”
可兰抬头,哽咽:“是把我扶养长大的姨母。”
青黛点点头,“是亲人啊,真好。”她小小的脸上有些落寞。
可兰不敢看她的神情,磕了头跑出去了。
一路上,可兰的心要跳出来了。她觉得很惭愧,一个小丫头,才那么点点大,钱氏就要对付她。她不知道怎么办,钱氏答应她,事成之后就给她二十两银子,日后也给她寻个好人家。
可是今天,姨母被打得血肉模糊,嘴角流血。可兰看到那一幕简直吓得昏死过去,事不成,就是这个下场了吗?
她觉得压抑,可怖。
她这样的丫头,好一点得了恩宠,嫁了好人家或是和香鹊一样做了姨娘。要是做了收房丫头,遇到了个善妒的主母,她就一辈子是个通房丫头,说不定最后只落得一口薄棺的下场。
要是配了个小厮,就只能一辈子在这府里,到老了还要为府里卖命,烂在这里。
可兰边跑边想,她见惯了这府里的龌龊。依着钱氏的性子,她要是这次没谋成,就随意发配了个小厮,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事成了,她这样对一个小女孩,良心也受谴。可兰在厨房门口停下,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可是如果她不做,可兰咬唇,人不为己。钱氏给了她一个机会,她不能就一时心软,眼睁睁地给弄掉了。
五姑娘,这是我们的命,怨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