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凉了,钱氏又给他们兄妹们做了几套厚实的衣服。青黛从那儿领回来,放在外面晾着晒晒太阳。
她坐在湖边小窗前发呆,看着下面因为她过来而聚成一团的锦鲤。
门外边又传来几声叫骂,她懒懒地听了几句。大概是喜珠弄湿了卫婆子的被褥,卫婆子这两日因为女儿的事情消瘦,炮仗脾气见人就骂。
起初喜珠还连连道歉,到后来见卫婆子不依不饶的,也就脾气上来了,顶了几句嘴。
红樱和卫婆子早就梁子结下,冷嘲热讽地帮着喜珠说了几句。
“好!姑娘们,你们厉害!老身我活了半辈子,还没给人指着鼻子骂过。行,看回了娘子去,倒是谁的不是。”
卫婆子转身要出去,却撞见了来送帖子的离鸯。
卫婆子忙赶上道:“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来了,你瞧瞧,哪有她们这样欺辱老人的。”
显然离鸯不想掺这趟浑水,只是笑道:“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的。姑娘还在里头呢,她虽是个岁数小的,但也没有做下人的在她跟前吵的道理。”
说罢,就往里屋走。
卫婆子没听到这里的话有帮她的意味,顿时泄气了一半,又强要面子的嘴硬,道:“我回了娘子去。”
离鸯进里屋没看见青黛,正纳闷着,看见她坐在外头的回廊里,在窗前趴着呢。
“姑娘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青黛看见她来,忙起身,叫红樱进来倒茶给她吃。
离鸯只摆手不用,把帖子递过去。
“今日云麾将军府拜了帖子来,说是后日在家里办秋菊宴,让府上的兄弟姐妹都过去呢。”
她接了那张华美的帖子,打开一看。
‘不才见秋菊与桂花长茂,虽为粗鄙之人,犹有怜花之意,因此大秋,举秋菊宴。拜帖于忠毅伯爵府五女,诚邀共至。’
下面是云麾将军府的印,青黛极为满意这红印,把帖子叠了。
“什么是秋菊宴?”
离鸯笑道:“原是些贵人女眷聚在一块儿说说话,后来有了些年头,就成了宴饮。”又宽慰道:“不过是去吃饭赏花,姐儿放心。”
春有春日宴,喝绿酒。夏有饮冰宴,消暑气。秋有秋菊宴,赏金菊。冬有围炉宴,品小雪。
不过是贵妇人们闲暇无事,带子女们互相认识,也顺带眼熟,择婿嫁娶的眼睛都在这宴会上。
谁家女儿出挑了些,哪家儿郎又长高了些,婆婆岳母总要早早精打细算着。
母亲们瞧对了眼,日后也有个思筹,便是宴饮也要暗地里考考女儿们的礼节。
在书礼这一块,许昭月总是名列前茅,赢得了不少夫人的青眼。而那两个小的,元宴的礼节虽然是钱氏手把手教的。
奈何她性子执拗,纠正几遍就发脾气,做的也是马马虎虎,算不上拔尖。
香姨养的许锦绣就更不用说了,贼眉鼠眼地乱瞟。吃饭时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不肯少吃一点。
离鸯不肯久坐,推说娘子那儿还要她去服侍,赶忙走了。
“姐儿。”红樱神神秘秘地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青黛知道怎么回事了,忙跑进里屋去。
红樱从袖口里掏出一叠当票,她被这数量惊到了,脱口:“这么多。”
接过来细看,里面有些是自己的,还有许多不是。
顿时明了,这婆子以前手脚就不干净。里面还有些是杜婆子的当票,她捡了两张贵重的。
“这些仍放回去,不能打草惊蛇了,我把她支走。”青黛吩咐。
红樱忙点头,青黛把那两张拢在袖口里,出去喊道:“卫妈妈、杜妈妈——”
喊了三声,才有人应了。
“我想吃那个鸡蛋羹和甜圆鲜肉汤了。”
卫婆子懒懒,不太想去,这两个都是大碗盏,又烫易洒。
还得两个人去端,卫婆子就耍嘴道:“姑娘叫喜珠去罢,到底年纪小,腿脚利索。”
杜婆子见她不去,自己也偷个便宜,也在后面帮腔道:“是啊是啊,我们两个岁数大了,手脚不稳,倘若洒了,姑娘岂不伤心。”
青黛微笑吹捧她俩道:“妈妈们是这府里的老人,说话也有分量。我让喜珠去叫,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妈妈们的话,厨房不敢不听的。”
这话随了她俩的意,得意道:“这话不假,我俩的话,厨房那帮人还是极听的。”随即转身出去了。
青黛长舒一口气,示意红樱去偏房。
可是一进婆子们的偏房,她看见木棉正在翻箱倒柜,红樱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你在做什么?”红樱把袖口拢紧,问道。
木棉丝毫没见慌乱,继续翻着:“我那鞋样子不知道被这群婆子放到哪了?”
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红樱的心稍稍放下来点。木棉又随意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红樱巡视着四周,也不知道编什么话,鼻尖急的冒汗。
她的心咚咚地有力敲打着,撞的她太阳穴上突突的跳。
她知道回答越迟疑越会引起木棉的怀疑,可她现在实在不知道编什么话。
“木棉姐姐——”
可兰突然出现在红樱后头,“木棉姐姐,娘子问帕子绣好没,让我给她拿过去。”
木棉停了动作,答到:“我去给你拿。”随即走了出去。
红樱目光目送她们远离,赶紧进去把当票放到原位。
心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这可兰来的真及时。
回到正屋,她冲青黛点点头,示意做好了。青黛看她惊慌的小脸发白,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后日秋菊宴,散了就去和父亲说。”
红樱只听到前面半句秋菊宴,又是一阵脸白。
“后日秋菊宴?”她重复问道。
黛点头称是,又宽慰道:“我只是去吃饭,你别担心。”
自小在镇英公长大的红樱岂会不知秋菊宴的厉害,虽是宴饮,但是这是看姑娘们礼节学得如何的宴会。
倘若不懂酒席礼节,会被人耻笑了去,日后说嘴嘲笑。
红樱哭笑不得:“姐儿,这次可不是简单的吃喝啊。”
当初卫钰是入赘进镇英公的,因着不想被人说闲话,嫁人生子后,邵明棠从不曾去这些宴饮,却也极力辅导儿子礼节姿态。
这一次,卫钰做了四品给事中,有了门楣,这次邵明棠也该去了。
红樱打小就看见邵明棠矫正卫谦坐姿,叹气道:“你若是不练好,日后为娘怎么带你去宴饮啊。”
眼下青黛出生乡土,这些礼节自然是没碰过,红樱也不打算能怎么纠正她,只求能做个大概,不出丑罢了。
青黛被糊里糊涂地教了些,她悟性好,学得又快。红樱喜不自禁道:“我的好姑娘,这样练两日,仪态是好的了。”
可学到餐礼时,她的手小,端不住盏子。红樱只笑:“这也罢了,姑娘还小。”
“宴饮时,只有主人家做了请势,你推脱一次。主人家在请一次,方可动筷子。”红樱给她示范。
青黛点头,心里寻思这贵人家的礼节怎么如此之多。
就这样兢兢业业学了两日,青黛才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