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离开没多久,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万仞山庄中发出异动,一只惨白青瘦的手从烧焦的碎块猛然伸出,散发着浓烈妖异的怨气席卷了整个支离破碎的万仞山庄,缓慢延伸到整座没了神明的九连城。
……
马车咕噜噜向西行驶,去往异域城的路上,几人在途中过完了新年。
“就在这个客栈住下来?”柳花知还没说话就被虞竹止住了,租了个小院道:“快过年了,就别在客栈住了,这些日子还没住够啊?”
“那倒是。”柳花知走过去,瞧着叶素榕搀着小梅花下马车,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走过去说:“竹子哥哥说想租个小院过年呢。”
“好啊。”梅香点点头,看了眼天空时间尚早,“刚好进去看看吧。”
异域城十分遥远,尽管他们加快了脚步可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赶过去。长香却是个自来熟,还劝梅香道:“你早到晚到结局都是一样的。”
梅香问他为何,他却闭口不言,只让她在路途中继续收集故事,好提升自身的力量。
长香似乎知道许多,但是好像和忘忧一样说不得,只能引导着他们。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着实不好,但是梅香别无办法,如今只能顺着走下去。
瞧着异域城的方向,梅香觉得,这次一定是最后一次见到竺仓了,这次之后一切都会结束的。
不同于前几次的繁华,此处不过是个镇子,清扬悠然,居然有几分江南小调的感觉。走在小径深处,竹林环绕,听着清泉叮咚,让人有种身处春季的感觉。
“这镇子还真是妙了。”柳花知左瞅右看,摸索着下巴道:“明明是冬季,刮的风却如此柔和软绵,而且这里似乎没有那么冷了是怎么回事?”
的确,一踏入这个镇子就感觉十分温暖,周围净是精致婉约的建筑,黑瓦白墙,炊烟袅袅,还有行人广袖飘飘撑伞走过,让人恍然像是在做梦。
“先去看看吧。”虞竹很是成熟,他自发的撑起了做大哥哥的形象,看着一水的年幼老少,忍不住开始操心起来。
年幼叶素榕问:“先去看看宅子吧,得先住下来。”
老人柳花知说:“我觉得小白花说得对,咱们先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这地方确实稀奇古怪的。”
唯一让虞竹觉得暖心的梅香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先找个落脚地慢慢打听吧。”
“说的也是。”虞竹去寻摸宅子,几人穿的厚实无比,在这个轻飘飘的镇子显得很是怪异。
“小孩。”柳花知笑着招呼着一个吃糖葫芦的小男孩,掏出一块碎银子道:“我问你点事,你如实回答了,这块碎银子就给你买糖吃。”
小男孩舔着糖葫芦点点头。
“现在是什么季节?”
小男孩瞥了柳花知一眼,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道:“当然是冬天。”
柳花知挑挑眉,问他:“那这镇子为何如此暖和?”
小男孩看看几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咬了口糖葫芦说:“哥哥你们是外来的吧,不知道很正常。”
“我们这个是长春镇,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天气。”
“长春镇?”梅香蹲下来,看着他问道:“这个镇子不受外面的季节干扰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男孩摇摇头,冲着柳花知道:“我回答问题了。”
“好好好。”柳花知把碎银子给他,看他蹦蹦跳跳跑走了,这才转过来对着两人道:“这镇子神奇的很。”
“长春镇。”梅香看着碧蓝的天空,迷着眼道:“四季长春么?”
最终虞竹还是找到了合适的宅院,租了个端起,大家伙便住了进去。
宅院修葺的很是精致,有一种江南小调的柔软。里面布局妥当,果真是四季长春。所有花朵开的繁花茂盛,前院的槐花树也是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槐花,随风荡漾起阵阵清香。
后院有一处池塘假山,荷叶飘飘,还有几朵未开的莲花苞,尖尖角粉嫩,点缀着一片山清水秀。
“总感觉这里的季节很奇怪。”柳花知大咧坐下,抹了一把花生剥开道:“奇奇怪怪,花期都对不上。”
“花知说得对。”虞竹也撩袍子坐下来,说:“我租宅子的是同那人聊了几句,他却说这长春镇许久之前就是这样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的异常,久而久之这些镇民也都习惯了。”
“要我也习惯。”柳花知挑眉笑道:“四季长春,谁不喜欢春风和煦呢?”
“这地方倒是有趣的紧。”一直放在马车里的长香总算能出来透透气,他从木雕里出来,虚虚地坐下来闭眼感觉了会儿,像是有些惊讶道:“这地方还有伪神呢?”
梅香问:“什么是伪神?”
“死后被供奉的人,时间久了慢慢攒了点信仰,成了伪神。”长香道:“没有神谕的假神。”
他看了一圈,撑着脸笑了笑,“你们还真会找地方,这地方舒坦的紧。”
叶素榕不想看他,坐在梅香身边玩她的手指,细白柔软的手指握在手心柔若无骨,他张开五指,将指头插进她的指缝中,严丝合缝,紧紧地握着。
“总归与我们没太大的关系就是了。”虞竹见气氛凝固,出声道:“我们只是暂时落脚,再说了这长春镇似乎也没有那么多恶气,总归是个好地方。”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他们也没时间管着管那了,反正又没有什么坏事发生,那就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好,总归这里的镇民已经习惯了不是。
梅香和叶素榕出门买东西,虞竹和柳花知收拾宅院,说是两个人收拾,实际上压根就是虞竹一个人吭哧吭哧打扫卫生,柳花知躺在摇椅上像个被人伺候的大爷。
“少爷。”虞竹面无表情捅捅他,“起来干活。”
柳花知半眯着眼,斜了他一眼傲慢道:“你见过哪家少爷干活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虞竹跺了一脚摇椅,差点把柳花知踹下来,他把扫把扔他怀里道:“不干活回来让叶素榕揍你。”
“我会怕他?”虽然这么说着,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了,跟乱画似的在地上抹了两下,哼哼唧唧就抱怨道:“虞竹你不是温和的公子么?怎的对我这般不客气。”
虞竹没什么情绪淡淡道:“你又不是女人,何来客气一说。”
柳花知撇撇嘴,“我以前是女子也没见你多温柔。”
虞竹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眸子,像是不经意间问道:“事情解决了你要怎么办?”
柳花知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来才明白他问的是竺仓,顿了顿道:“顺其自然吧。我若能亲手解决他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那我也要亲眼见他死了才放心。”
虞竹问他:“不以卵击石了?”
柳花知直起身子,一如既往地笑嘻嘻道:“那可不行,我如今惜命得很,如今我死了,可是有人伤心得很。”
“我可不想她哭着在我坟前送糖,那肯定苦得很。”
柳花知说:“我想吃甜的糖。”
另一边叶素榕与梅香十指相扣在街上晃悠,这个镇子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许散漫,脸上都是很淡然的表情,也不是特别热情,便是铺子的老板也不是很热络,似乎没人能够调动他们的情绪。
“哎,第一次见这般冷漠的老板。”梅香摇摇头无奈道:“莫不是我们看起来像是没钱人?”
“大约是这里的人性子使然。”叶素榕帮她拿着包裹,“接下来买什么?”
“这还是我头一次在外过年。”梅香想了想,揪着他的袖子道:“买点红纸剪窗花写对联怎么样?载买些吃食还有衣裳,这里温暖湿润,我们再一身冬装显得好像有些蠢。”
叶素榕看着她拽着自己的手指,心情很好,笑着应好。
买了红纸等一些零碎玩意,最后来到成衣铺子,想了想虞竹柳花知两人的体型,买了几件简单的春装。
叶素榕见她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定下,忍不住放下东西上前问道:“挑这么久?”
梅香看看他的脸,又看看那些衣裳,不满道:“总觉着没适合你的。”
这些衣裳要么素的要死,要么老气横秋,没有特别活泼的颜色、叶素榕生的漂亮十分精致,整个人充满了少年的气息,梅香更想让他穿一些鲜亮的颜色,让他更加肆意。
老板娘摇着团扇走过来,扇子遮住她小半张脸,她眨眨眼问道:“客人可有什么问题?”
梅香道:“有没有颜色鲜艳点的衣裳?”
老板娘看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叶素榕,轻轻扇着团扇,微微摇头道:“这怕是不妥呢,长春镇从不穿艳丽颜色的衣裳。”
梅香皱眉:“这是为何?”
“姑娘想知道吗?”老板娘微微斜靠在柜台,轻声道:“若是姑娘与我做交易,我便告诉姑娘。”
还没等梅香反应过来,就听叶素榕凉凉道:“云与君,我与你做交易如何?”
梅香立马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窈窕女子,十分成熟有韵味,即便是知道云与君是千面先知,她依旧不大习惯他这种变来变去的样子。
“你眼睛能不能不要这么尖!”云与君翻了个白眼,摇着扇子道:“跟我进来。”
两人跟着他进了后院,云与君立马变成了那娃娃脸青年,嘴角噙着和煦的微笑道:“你们怎地到这来了?”
梅香大概说了一下他们的情况,随后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与君瘫在椅子上喝茶,听罢扬唇道:“哪里舒坦,我便在哪里。这长春镇四季如春,宜景宜人,我自然是会在的。”
这个理由似乎很合理,忘忧说他本身就是个懒散性子,四处游玩。
云与君窝在宽椅子里,懒洋洋地跟忘忧有的一拼,只不过他比忘忧更加懒散,好歹忘忧会种种菜,反观云与君住处一团糟。他看了眼叶素榕,眼里看不清什么情绪,只听他问道:“小梅香想给他买衣裳?”
“嗯。”梅香点点头:“颜色艳一点的他穿着更好看。”
云与君似乎是想笑,最后又憋住了,惹得梅香一头雾水,直到叶素榕扭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冲他缓缓勾起瘆人的笑容,他才停了下来。
“这倒是可惜了。长春镇不穿艳丽衣裳。”他指指自己的长袍。“我如今都只穿白色,绣花都没几朵。”
“这是为何?”
云与君没回答,反而道:“想听故事吗?”
梅香不解,叶素榕解释道:“千面先知知道很多事,其中夹杂着许多有趣的故事,婉婉无聊时可以找他来给你讲故事,听个乐子。”
云与君都要气笑了,当他是劳什子说书人么!还解闷!
不过他到底也没说出来,只是撇撇嘴道:“我闲得慌没事给你们讲故事。”
叶素榕道:“你可不就是闲得慌。”
正常人谁没事扮成女人卖衣裳啊。
云与君不理他,对着梅香笑眯眯道:“饿了,可能蹭顿饭?”
梅香点点头,看着叶素榕板着脸伸手捏捏他,十分安抚。少年扭过来,冲她抿唇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笑的灼眼。
云与君都不想看他。
最后回去的时候带了个两手空空的拖油瓶,宅子早已经被虞竹和柳花知收拾干净了,见云与君过来,柳花知忍不住冷哼一声,想起来被他和忘忧联手坑的事情了。
云与君很是自来熟,笑眯眯地走进去坐下来,瞧着桌子上的木雕,挑眉敲敲道:“长香?你也来了?”
长香从木雕里出来,短发有些凌乱,他靠在椅子上说:“不亲眼见,总归不舒坦。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我还不是我了,那老头可真会甩锅。”
云与君食指敲着桌子,含笑道:“他胆子小,又恋尘世间,如今这样我倒也能猜得出来。”又看了眼长香,“不过他总归是留了个后手。”
“我倒宁愿不要这样的后手。”长香仰着头闭上眼,看上去好像是很疲惫,半晌睁开眼道:“小鹿还好么?”
“好不好你不知道?”
长香不说话了,云与君道:“这事情总会解决的。”
“是啊,总会解决的。”
两人说的话其他几个人都听不懂,梅香更是云里雾里,她有预感,这些事忘忧肯定也知道,只是……
到底是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
叶素榕与云与君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他笑了起来,紫色的眼珠清凌凌的十分透亮,就像他的水滴耳坠似的,折射出不同光芒。
云与君突然心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