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得这个女孩子的呢？那大概是很多年前了，久到他都不记得具体的日子了。

只记得那一年还是太子的他到穆府做客，在湖边听到一个女孩子的歌声，声音是那么地澄澈干净，以至于他停下脚步听完了整一首歌。

明明是一首很温馨的歌，她的眼泪却从眼角滑落，在太阳的照射下阳光透过眼泪模糊了他的目光，他却把这个场景记在心中很多年。

一曲结束之后，她抱着双臂蹲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小小年纪仿佛丢了全世界，那个时候的上官宏焱一度认为她会跳进湖里轻生。

但是她没有，哭完了之后她站起来擦干眼泪，很坚强地往前走，没有再回头望一眼，也不知道有一个人与她素不相识，却因为她第一次心脏丢失了该有的频率。

后来他打听到那一天是她母亲过世一年后，她被正式接回穆府的日子，而那一天恰巧也是她母亲的忌日。

她在穆府过得很不好，父亲不疼爱，被继母和继母的孩子们欺负，他在宫里也过得不好，不被父皇疼爱，处处被压迫。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他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她的消息，知道她每次跌倒之后坚强站起来，他也会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然后他被剥夺了太子之位，被韦家退了婚，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远嫁边疆，他却松了一口气。那时候他在想如果把这个女孩子娶回来就好了，他一定会给她自己所有的爱。

当然他没能做到，就在被退婚的那一年冬天，她订婚了。与蒋家的大公子，传闻他们感情很好。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连路都走不动，因为他又生病了，在幽禁院留下的后遗症那一年的冬天他是在床上躺着过的，蒋一文他见过两次确实还不错跟她也算是郎才女貌，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是个身体康健的人，能陪她很久很久。

那时他想：上官宏琰你有什么资格跟别人争。身为皇子的他败给了一个普通人，因为从母胎就带出来的病。

他告诉自己是时候放弃了，所以很多年刻意不去关注她的消息。

再一次知道她的消息是在几年之后，她声名狼藉成了大明世家大族里的笑话，未婚夫退了婚，转眼就娶了她的姐姐，明宣帝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就是那个时候她的姐姐已经有孕两个月了，时间算起来居然是她还没被退婚之前。

蒋一文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很愤怒，于是他暗暗替她抱不平，也给蒋家下了很多绊子，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因为蒋家是二皇子一党的缘故，只有他自己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他虽然心疼，却没有过多的行动，当时的条件他母亲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当然他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她陷入危险当中，不管是来自他母后还是来自于外界，只能暗中替她把一些麻烦解决掉。

因为那个时候明成帝已经病重了，三皇子在外自由自在，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他跟二皇子。

那个时候二皇子还被关在幽禁院，而他也被传出不能人事，无法生育的传闻，他们两个比起来谁都不比谁好多少，所以有很多人上奏让二皇子离开幽禁院，参与朝政。

他站在自己的府邸，手上拿着下面的人交过来的卷宗，笑了：“穆华，你看我们是如此有缘，连名声臭了的原因都一样。”

最终他登上了皇位，大臣们都纷纷上奏请求立后，当时韦家跟穆家的女儿呼声最高。他拒绝了韦家，用了韦家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理由，当然因为他的身体以及那些他故意让人传出去的谣言穆雪也不愿意嫁进宫中。

听说穆华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当然她拒绝的理由倒是跟穆雪完全不同，探子给他的反馈是穆华对她身边的侍女说：“我自己都如此破败不堪了，有什么资格嫌弃陛下。

雪落，我只是不想进宫，在这穆府我就斗得一败涂地，在宫里我可能最后连骨头都被啃得一点都不剩，而我答应过母亲要好好地活着。”

既然她都拒绝了，那就算了吧，反正他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也从没打算找一个人相伴一生。虽然在别人的眼里她已经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女人，但是在他的眼中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子。

他不忍心让那个女孩子在这深宫中勾心斗角地过一生。

可是最后她还是被韦氏威胁最终同意了，他心里的那点蠢蠢欲动又被勾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想的是：既然你自己要往这里面钻，那就别怪我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和丞相谈了一夜才同意的，其实那一夜他们什么都没说，就是下了一晚上的棋。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聊天是在新婚夜，他掀开了红盖头，其实他是紧张的。只是对上她平静无波的眸子，被浇灭了。

她说：“相信陛下也知道，臣妾无法给陛下孕育子嗣，所以臣妾并不介意陛下去多少女子，只希望可以在这宫中平静度过一生。”

她不奢求自己的怜爱，只希望可以逢场作戏，让她在这宫中不至于太难过，他笑了：“正好朕也身体不好，娶不了太多的妃子，有你就够了。”

那个时候宫里只有两个妃子，是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母后强行塞进府里的，本来他还在找机会把那两人弄走，但是她们很安静从来都不主动找事情，所以他容忍这两个人在宫里生活。

那一夜他们圆了房，因为是第一次他很紧张，尽管极尽温柔还是弄疼了她，只记得她抱着他一直在无声地落泪。

那一夜结束之后，他看着她的睡颜很久很久，明明是不愿意的，为什么还能在自己的身边睡得这么安详呢？他伸手把她眼角的泪水擦干。

知道她不愿意，他就甚少在朝凤阁留宿，他们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有时候他也想过要打破这种氛围，尝试走近她的心里。

但是她把自己的心封闭了，别人走不进去，她也不主动走出来。每每到冬天自己的病情就很不稳定，所以他在想如果她能一直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在自己走了之后不会太伤心。

所以他们就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很多年，在这些年里大多数时候上官宏焱都觉得自己是满足的。

出乎意料的是她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做得很好，这些年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小事务处理得都很妥当。甚至好到主动给他纳了两个妃子，让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当然也把明宣帝气得牙痒痒。

明宣帝在歌声中进入了梦乡，穆华看着明宣帝的睡颜，也在想这些年他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明宣帝是母亲过世之后第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但是她却不敢再一次交出真心。

想到冬日宴那天柳沐乐跟她说的话，穆华自问：“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现在她还不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她本来以为一生很短，结果发现自己跌跌撞撞才走了二十几年，一个人走下去真的太孤独了，所以她才想有个孩子，希望有人陪伴。

刚刚她却在想，如果陪她走下去的是明宣帝好像也不错，毕竟在宫里的这些年已经算是她年轻的生命中最安静的时光了。

那就顺其自然吧，或许有一天这个人可以帮她打开心结，从新面对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