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那个葡萄架结了很多葡萄，她盼呀盼，终于盼到葡萄成熟了，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去摘。我在后面拿着一个小篮子，看着她摘低处她够得到的。突然她叫了一声，一边甩着手一边跑到我跟前拽着我的袖子，嘴里还嚷着：“啊，有虫，有虫啊，绿色的，好大一只。陈翊，我们回去吧。”

刚才提醒过她让我来的。我看着她笑道：“那你不要那些葡萄了吗？”

“不要了，不要了，都不要了。呀~，我刚碰到了。”

后来那些葡萄是我摘回去的，等我洗干净了她才敢过来碰。她用那些葡萄酿了一些葡萄酒，味道倒是不错。

有一天，她带回来了一只猫，看着小小的样子，是橘色的。她说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已经在小厨房转了好几天了，她看这小家伙挺可怜的，所以问我可不可以养在院子里。我答应了。她很喜欢那只小橘猫，不到几个月就把它喂的胖胖的，每次一回来，总要先去看看它。那只猫后来大了，性子也野了，总是往外跑，只在饿了的时候回来。她怕那只猫出去乱跑不安全，就把它拴在了给它做的小窝里。那段时间，呃，应该是发情吧，猫总是在院子里叫，后来还咬断了绳子跑了出去。她那几天一直很担心，我就托身边的内使联系熟悉的人各处找，然而等找到的时候那只猫已经死了。听说是那只猫晚上的时候总在屋顶上跑，惊到了在皇城巡逻的侍卫，就被射杀了。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难受了很久，说是怪自己没能看好它，不该让它跑出去的。我劝她说：“我知道你很喜欢那只猫，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确实很可惜。不如我们再养一只好了，我们这次一定看好它，不让它出这个院子。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跟我说：“不养了，再也不养了。猫的性子本来就野，它不该局限在这个地方的。我只是觉得我没能看好它，一时间有些难受而已，没关系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叹了一口气，让她靠在我身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没再说话了。

后来司礼监有事情需要我出宫办，我看她这几天不太高兴，就说带她一起出去转转。她很开心，要出宫的前一天晚上兴奋到睡不着，一直拉着我说话。

“陈翊，你明天要去哪里办事啊？”

“去见一个人，他现在在永光寺。我先带你去永光寺见过他，然后带你去前门大街，听说那个地方最热闹了。就是有些绕路，明天可能要在马车里坐很久。”

“没关系的。陈翊，外面是不是很有意思啊？我记着小的时候我住的地方，元宵的时候有灯会，会有很多花灯，还会有人舞狮，还有烟花。那个时候大家都会出来看，小孩子手拉着手四处跑，趴在卖糖人的摊子上不走，赖着让大人买一个。我告诉你啊，我们那儿有个人做糖葫芦可好吃了，有集市的时候就在集市上卖，平常就走街串巷。他挑的山楂都是个儿大，颜色又好的山楂，糖稀裹得也好，特别好吃。可惜后来我就吃不到了。陈翊，京城内城晚上是不是也很热闹啊，会有花灯吗？是不是很好看？”

“嗯……这我也不清楚，我之前也没有在晚上的时候出去过，想来应该很热闹吧，毕竟是内城。”

我刚说完话，她突然钻进了我怀里，伸手抱着我说：“陈翊，明天能出去我很开心，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笑了笑揽住她说：“没关系。好了，快点睡吧，明天起早一点，出去可以多待一会儿。“

“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带她出了宫，我们先是去了永光寺。一路上即便是坐在马车里，她也很高兴，一直扒在窗子旁边看外面的风景。等到了寺里，我先去办事，让人带着她在寺里转悠。她给我求了一张平安符，我一出来就给我戴在了腰上，说是希望这个平安符可以护我一生平安顺遂。我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求一个，她说只要我平安顺遂了，她就不会有危险的。然后我带她绕了好大一段路去了前门大街。本来打算好带她去酒楼吃午饭的，可她走到小吃的摊子旁边就迈不开腿了，零零散散的吃了很多，什么糖葫芦啊、豌豆黄啊、阳春面啊、馄饨啊，吃了一堆。我带她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和首饰，还有空竹、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街边有一个做糖人的小摊子，说是可以按照人的样子来捏，她让那人照着我们的样子捏了两个，别说那人捏的还挺像。然后她拿着我的样子的糖人，我拿着她的，由于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吃饱了，那两个糖人也就幸免于难了。后来我们把那两个糖人一起插在了一颗树底下，想着就让它们这样待在这里好了，也能代替我们看看这外面的风景。

等买好了东西，她还不愿意走，我就让跟着的人把东西拿回马车上，陪她四处转悠。街上有很多小孩子凑在一起玩，她也跑过去跟人家一起玩老鹰抓小鸡。我看着她在那里跑来跑去，脸上露出来的笑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明媚。我以前觉得，她就是养在屋子里精心修剪的茉莉，平常的时候安静乖巧，在太阳照着的时候又会露出灿烂的一面，活泼温暖。现在我才发现，即便是茉莉，她也不该是被束缚在盆子里的茉莉，她应该待在野外，应该在阳光下恣意的生长。我突然想到了她评价锦娘的话，想到了那只小橘猫，她其实，是想离开皇宫的吧？

等到她玩尽兴了，我带着她往马车那边走，我侧头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笑的她，说：“在宫外确实要比在宫里好啊，看你今天这么开心。”

“对啊。虽说在宫外的人也不是都生活的很轻松，可是只有经历过事事都被束缚的人才会知道，能感觉到自由的滋味，有多好。”

果然是这样吗？

我带着她又回了宫，回到了那个牢笼。回去以后我看了看窗口的那盆茉莉，那盆茉莉拿回来的时候被修剪的很整齐，后来我们都没在管过它，只是浇浇水。现在那盆花依旧长得很好，不过明显的能看出来，朝着窗口那边所有的叶子都很有精神，还张牙舞爪的长出了新叶，而背光的一边，叶子像是没了精神，垂头丧气的缩在一起，叶尖已经有些枯萎了。我伸手把花盆转了一下，把枯萎的那一面转向了窗口。即便已经枯萎了，只要能晒到太阳，你还能好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