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北镇抚司，夏衡和田玉宁带着一帮人走在去审讯室的路上，冬日的阳光照在屋顶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了耀眼的光，却带不给人多少暖意，反倒是寒风吹的人脸上生疼。

田玉宁打了个寒颤，快走了几步跟上夏衡说道：“厂公啊，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这案子真不能拖了，蒋正那边都扛不住了。前天咱们几个进宫请罪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上头那脸色，明摆着就是打算秋后算账啊。他老人家现在憋着一肚子气，你要是不给他个妖书案的结果让他撒气，遭殃的就是我们呀。人家司寇他们是外臣，再不济还有朝堂的其他人护着，顶多就是罚点俸禄，可我们没有啊，只怕到头官儿都没得做。”

田玉宁吸吸鼻子接着说：“就算咱往好处想，可这马上就到年尾了，我年头的时候因为沈昱莫挨了打还罚了钱，你好歹给我留点俸禄让我安安稳稳过个年节吧。”

夏衡听到这儿哂笑道：“你还缺那点儿钱？”

“缺啊，钱怎么会不缺呢，年节送礼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夏衡侧头瞥了他一眼转身问道：“说吧，谁又找上你了？”

田玉宁听言愣了一下，然后讪笑着说：“嘿嘿，徐阁老托人找我来着，他跟我说这个案子该结了，再这么搞下去只怕朝堂就要乱套了。厂公也知道嘛，前几天有人接着妖书连带着之前徐恩的事弹劾徐平，要不是上头以辽东事急内阁不好无人为由保下他只怕他也要回府避嫌了，他有这个想法也理解。不过话说回来徐恩受贿还真没查到他身上，也能看出来他这人还不错。厂公啊，现在连席文光也到案了，咱就按我说的结案了吧。“

夏衡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等等看席文光今天说什么吧。“

“他，他打前天送过来就一直嘴硬不肯认，要我说林开平都指认他了，已经可以定下了。朝堂现在把英国公也牵扯进来了，张意年还在我们牢里呢，再不定案只怕会更麻烦。“

夏衡点了点头说道：“也是。“

这边话音刚落，一个锦衣卫从长廊那边走了过来，那人还没走到夏衡他们跟前就喊道：“厂公，佥事！“

等到那人走到面前，田玉宁先开口问道：“怎么了？“

“佥事，我们几个去牢里提席文光他们的时候，席文光突然改口说妖书是叶礼，就是跟他一起过来的士子，是他指使自己写的。听了他这话燕千户和闫千户就打算把叶礼也先一并提出来，但是张意年和其他士子就不同意，然后牢里就闹起来了，千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让属下过来请您两位过去。“

夏衡和田玉宁听了他这话又是一惊，两人相对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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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监狱里，燕临低头打开了监牢的门，监牢里窝在角落假寐的席文光听见动静睁开眼，一脸惊恐地看着燕临朝他走了过来。

“又，又要审了？“

燕临点了点头应道：“嗯。要我说啊，你就认了吧，好歹能少吃些皮肉之苦。林开平那边已经把你供出来了，原稿的字迹也对过了，你嘴硬是没用的。”

席文光听了他这话眼睛一暗垂下了头，燕临见状朝身后的人吩咐道：“带他出来吧。”

“是！”

等席文光被带出了门，燕临也跟在身后走了出去。燕临提到了席文光，这边闫重也架着林开平出来了，身后还带着两个身板瘦弱的人，是六科的书吏。燕临和闫重相互示意了一下，带着席文光打头走了出去。

跟席文光一起进来的张意年和叶礼他们情节较轻，被关在靠近门的地方，也不是单人单间。一开始田玉宁是打算给张意年单独辟一个监牢好特殊照顾一下，但是张意年不领情，和周庭允一起护着叶礼住在了一间，另外四个人待在他们旁边那一间，再往里几间，关着的是薛岳，再往里就是秦安、林开平、书吏他们。

这还是这几天来头一次一次性提这么多人审问，监牢里的人都打起精神看着一行人从他们面前缓缓走过，张意年他们身体还好，还能站起来看着燕临他们提人，其他受过刑伤还没好的只能靠在墙边勉强撑着。

或许是受到了燕临那句话的影响，席文光垂着头毫无生气地顺着架着他的人的力气往前走。等到了叶礼他们的监牢前，席文光像是若有所感一样停下了脚步，转头阴恻恻看了身旁的监牢一眼。叶礼先前被席文光的话吓到了，只敢躲在张意年他们身后往外看，席文光转头这一眼，却正好和叶礼对在了一起。叶礼见状心下一惊避开了他的眼睛，张意年和周庭允也贴心的挡在了叶礼身前隔开了他们的视线。燕临看着席文光停下了脚步喝到：“停这儿干嘛，走啊！”

席文光却是转身看着叶礼大声说道：“大人，我要招供，妖书里的内容，是叶礼告诉我的，也是他指使我写的。叶礼功课好，为人又圆滑多变善于结交，与书院的夫子先生关系极好。那天，夫子叫他去书院的清安堂商量妖书的事请被我听到了，他发现了之后就指使我把妖书交给林开平，还威胁我不许说出去。我问他为什么，他跟我说只要把妖书交给林开平就好，剩下的他自有打算。”

“大人，我知道妖书一事我难辞其咎，可这也是被他叶礼逼的，前几天我念着同窗情谊不愿把他供出来，现在我想清楚了，这等阴险狡诈、手辣心狠的人不值得我顾念，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叶礼一起死。”

“你胡说！”

叶礼还没说话，隔壁监牢里就有跟叶礼交情好的人开口反驳道：“先前在萧爽楼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哪有你这样随口诬陷人的！”

“叶礼的话是跟我说的，我没有你清楚吗？啊，还有你，清安堂那天你也在，还有冯笠，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担着，大家一个都跑不掉。”

席文光说到这儿看着燕临接着说道：“大人，小人的话句句属实，绝不半点虚假，不信你把叶礼审审，我就不信审不出来！”

燕临听到这儿还有些懵，回头看看闫重也是一脸疑惑。燕临想了想看着监牢里的叶礼吩咐道：“那，那就把叶礼一并带出来吧。”

叶礼看到狱卒要进来了，害怕的抓着张意年的衣袖说道：“我没有，我没有啊，我不知道妖书啊。远山兄，庭允，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你们应该清楚的，我怎么会指使他呢，我冤枉啊，我不要跟他们走。“

张意年见状和周庭允对视了一眼，站在张意年身前喊道：“不行，你们不能带他出去。“

“我们都可以作证，席文光在萧爽楼的时候明明就承认了妖书是他写的，他现在无非就是想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死，叶礼是无辜的，你们不能带他出去受刑。”

席文光接着开口说道：“你说无辜就无辜吗？我是当事者，叶礼到底做了我一清二楚，妖书就是因为他才出现的，是他指使林开平诬陷我，是他把妖书弄进邸报里的。还有当天清安堂的人，他们都觉得王恭厂是安王谋划的，这次妖书的事请闹得这么大他们也跑不掉。大人，你审审叶礼，你审审叶礼就知道那天清安堂里都有谁。“

闫重见势不妙，吩咐身边的锦衣卫悄悄跑出去叫人，这边的燕临皱着眉说道：“行了，都别争论了。既然席文光指认了叶礼，那按理就应当带他去审问，是非真假自有我们大人评断，不是尔等几句话能分辨的。你们几个，带叶礼出来！“

张意年看着狱卒已经抓到了叶礼强硬带他出去，情急之下趁着狱卒不注意拔出他的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喊道：“都给我住手！“

看到他这架势门外几人都是一惊，周庭允在狱卒愣神的功夫中一把把叶礼又拽了回来，燕临走进监牢里紧张的问道：“张大公子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是要把叶礼提出去审审，又不是定罪，大公子何必如此呢？”

“你们东厂跟锦衣卫是什么地方，让你们审他还能活命吗？先有沈昱莫严刑逼供被害自尽，又有薛岳和秦安他们遍体鳞伤，我如何信你们？我告诉你，我可没有被定罪，我还是英国公长子，是皇亲国戚，今日你们若是敢对叶礼用刑，我便在北镇抚司自尽，我倒要看看皇姑丈会不会给我讨个公道！“

张意年说完作势就要抹脖子，燕临连忙往前几步要拦他，张意年却盯着他谨慎地退了几步。燕临眼看着拿他没办法，夏衡和田玉宁得到信赶了过来，燕临听到动静转身和监牢里的人一起行了礼。夏衡和田玉宁在监牢门前站定四处看了看，对事态的发展大致清楚了，夏衡走进监牢里对张意年说道：“张大公子不必如此激动，有事我们好好商量，何必以命相搏呢。“

“是你们不肯好好商量，只听信了席文光的一面之词就要抓他出去审问，我不过是不想看着友人遭受酷刑而已。“

“大公子的心思我理解，只是这叶礼，是和席文光一起抓进来的，又是席文光一口供出来的。席文光可是妖书一案的关键人物，他的供词我们自要认真审问。”

张意年听夏衡说到这儿想要开口反驳，夏衡打断了他接着说道：“况且，妖书一案有多复杂想必大公子也清楚，大公子可是英国公府的人，在朝中代表的可是王爷，公子此举，难道就不觉得不妥吗？”

夏衡后半段的话几乎是凑到了张意年耳边说，只有张意年身后的叶礼他们和保护他的燕临听到了一些。张意年听到夏衡的话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了夏衡当年做过安王侍读的事情，一时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对，手上的刀慢慢放了下来。夏衡看张意年冷静下来了，转头走出了监牢，张意年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要审叶礼也可以，我要在一旁听着，不许你们滥施刑罚。”

“好，可以。”

听着夏衡答应了，张意年转身回去做叶礼的思想工作，这边田于宁看事情平息了，转头朝着席文光问道：“叶礼是你供出来的？”

席文光连忙答道：“对，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就是他叶礼指使我给林开平传妖书的，结果他现在居然串通林开平陷害我。我当时写的妖书根本就没有奏议国本的内容，也没有影射内阁的内容，是他林开平故意污蔑我。我原本以为林开平只是想借此敲英国公一笔钱，却没想到他居然打着这么的注意，我一个小小士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况且对我来说也没有用啊，我何必要把妖书的事搞得那么大呢，我……“

席文光说到这儿转念一想觉得不对，语气一转说道：“对啊，妖书这个事情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我们为什么要冒险呢。“

席文光侧头看了张意年一眼说道：“我明白了，大人我明白了，是张意年，是张意年跟叶礼串通好的，他们为了帮安王入住东宫故意做了妖书陷害晋王。哈，我明白了，难怪叶礼和张意年交情不浅，难怪他们这个时候要见面，难怪张意年愿意以自尽保全叶礼，我明白了，就是他，大人，就是张意年。他可以英国公府的人啊，是安王的表哥啊，这事儿要是成了受益最大的就是他啊。大人，大人明鉴啊，我冤枉啊。“

让你多嘴问！

夏衡听到席文光这话瞪了田玉宁一眼，田玉宁见状无辜地摊了摊手，张意年一脸震惊地走到牢门靠近席文光的地方说道：“你又含血喷人，我与文勉清清白白，从未指使他做过什么，你空口白牙就在此恶意诬陷是何居心！？“

“我说错了吗？利高者疑，你们借着妖书陷害薛岳大人入狱，又陷害晋王讲师，为的不就是拉晋王下马吗？照我看王恭厂也是你们干的，你们怕晋王世子讨得陛下欢心所以就要害死他。天呐，真是可怜我京中百姓和小世子竟遭你们如此谋害，这大明还有王法吗？“

“你，混蛋！“

张意年被席文光气得说不出话，另一边护着林开平等人看热闹的闫重感慨的摇了摇头，下意识抬头朝门口看了过去，立时惊诧地唤道：“王爷！？“

监狱里的人听到他这破了音的一声也都看了过去，只见门口处晋王带着侍卫一脸铁青的看着他们这边，前面还站着一脸尴尬的张远。张远看见人都望了过来，开口说道：“呃，奴婢来传陛下口谕，许晋王特来北镇抚司，会见张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