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审讯室里现在只有晋王和张意年，晋王的侍卫守在门边，远远的护着他。晋王坐在审讯室安排的位子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犹豫了一下拿起杯子又倒了一杯，张意年站在一边小声唤道：“王爷。“

晋王倒好茶，放下茶壶，看着站在椅子前的张意年说道：“远山，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安王可能要借着大婚回来了问我该如何自处，我说他登上储位才是最好的结果，这话你是听见了的。我自认我已经很识时务了，六年前要不是因为淑姐儿的死我也不会推波助澜，况且他当年就藩的时候我就把事情告诉他了。我在乎的只有家人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连这点儿愿望都实现不了。“

“你知道小柿子病最重那一个晚上我有多害怕？我差点就要失去他了，像当年失去淑姐儿一样。远山，我向来很笨，尤其是在面对熟人的时候，我从来都是不设防的。我跟你结识这么多年，一直都当你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的想法你都明白，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知道。“

张意年听着晋王说小柿子的事情有些许动容，等他说完了一时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回味了一遍才反应过来，说道：“王爷这是信了席文光的话？王爷，我与你十四岁相识，到现在都有十年了吧，王爷说这些年你当我是你最亲近的朋友，我又何尝不是呢？当年我父亲因为安王的缘故不愿我们深交，可偏偏你我一见如故，自你出宫以来更是巧到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我们一起张狂过，一起纨绔过，一起成长过，一起沉稳过。你我意气相投、性情相投，文章放在一起我爹都认不出来是谁写的，王爷现在觉得是我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你的？”

张意年说到这儿情绪激动了起来，眼里不经意带上了泪花，连带着晋王也有些触动。张意年缓了缓接着说：“王爷有多在意小柿子我最清楚，小柿子满月百天我都是去了的，况且我自己也有小孩子，你知道的我怎么会狠心到那个地步。还有妖书，我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嫌疑是最大的，动机证人我都有，可我真的没有伪作妖书。说不好听一点，我真的不清楚我爹到底是什么打算，可我绝对没有半丝要于你不利的心思，更不会拿小柿子做文章，我明白他对你的意义。“

张意年说完四处看了看，转身去一边的刑架上拿了一柄小刀，晋王以为他是要自尽，连忙站了起来要拦住他，张意年回身站定看着他举手毅然说道：“福州福清张家列祖列宗在上，今后辈张意年在此起誓，若我张意年当真参与了建宁二十八年王恭厂变与妖书案，置莫逆之交与不顾，欲对晋王爷不利，便让小辈孤苦终身、命途不顺、父子不亲、家室不宁、万世难安。”

张意年说到这儿伸手散开了发髻，在晋王错愕的眼神下割下了一绺头发捏在手里接着说：“今我张意年愿割发以明志，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倘我为了一己私欲竟以兄弟友情为饵诓骗他人，便让我遭受天罚，天打雷劈无从可避。”

张意年发完了誓，看着晋王笑了笑说道：“清源，我此举没有要逼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相信我们十年来的过往。我不能替你做主，信不信全都由你，即便你今后都不愿再看到我了，我也会守着我们的情谊。”

晋王听了他的话纠结了起来，脑海里他们之间相处的情景一幕一幕的划过，却又夹杂着伴伴的告诫声、席文光的指控声，让他忍不住闭住眼睛，无措的低下了头。张意年看着他的样子眼泪掉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忍住还是安静地等着他，等着他最后的宣判。

“张贵妃的儿子要是想当太子，要么他是嫡子，要么就是哥儿你早亡无子……“

“哥儿这次失了长女，一定要趁现在彻底断了他的可能，否则日后只会是更大的隐患，下一次受害的可就是嫡子和你自己了呀……”

“我明白了，大人我明白了，是张意年，是张意年跟叶礼串通好的，他们为了帮安王入住东宫故意做了妖书陷害晋王……”

“我说错了吗？利高者疑，你们借着妖书陷害薛岳大人入狱，又陷害晋王讲师，为的不就是拉晋王下马吗？照我看王恭厂也是你们干的，你们怕晋王世子讨得陛下欢心所以就要害死他……“

“王爷说这些年你当我是你最亲近的朋友，我又何尝不是呢……“

“福州福清张家列祖列宗在上，今后辈张意年在此起誓……”

“我信你。“

“王爷说什么？“

张意年乍听到晋王这句话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又问了一句，晋王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又答了一遍：“我信你！“

张意年确定了他的回复激动地笑了，眼里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把手上的匕首扔下走上前抱住晋王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信我，谢谢。“

晋王听了他带着哭腔的话也流下了泪水，拍了拍他的背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你我当年初见不过是宫宴上匆匆一面，却没想到日后会变成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让你叫我的字，直接叫清源，你说尊卑有别到底不便，还是愿以‘王爷’称呼，称呼远了，可你我从未远过，我能遇见你这么一位好友，虽不如伯牙子期，倒也像平常人家的双生兄弟。这十年都过来了，你毒誓也发了，我自然信你。“

张意年听言又笑了笑，也拍了拍晋王的肩膀。审讯室里光线不好，除了点着的蜡烛，就只有墙上那一方小窗，阳光从那一方小窗里涌了进来，照在了房间里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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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衡和田玉宁坐在大堂里和张远一起喝茶，听见里面传出了动静几人回首一看，果然晋王走了出来。张远率先站了起来朝晋王问道：“王爷可问完了？“

“问完了。“

晋王答了张远的话，转身又对夏衡说道：“张意年的事情另有情况，还请厂督这几日先暂且照顾着他，莫要施刑，具体的等等再说，可行？“

夏衡听言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答道：“行。“

“既然厂督已经应了，那本王也就不打扰你们处理公事了。”

晋王说完了话，带着张远和自己的侍卫就要走，刚没走几步又回头问道：“对了，厂督查王恭厂查了这么久，可查出来些什么？”

“回王爷，东江平辽总兵李振南说他在东江抓到了几个奸细，他们供出来派过奸细暗焚王恭厂火药，奴婢手下高远也正好查到了此处，这几天正等着东江押奸细回来。”

“东江？好，我知道了。“

晋王应了一声，转身又走了，大堂里的诸人行了礼，等晋王走远了又站了起来。田玉宁往夏衡跟前凑了凑嘟囔道：“这个不让用刑，那个不让用刑，那要怎么审嘛，问又问不出来。真是，在自己的地盘都放不开手脚。“

夏衡叹了口气坐回了位子上，田玉宁看了屋外也坐了回去。

“爷！“

夏衡刚坐下没一会儿，夏阳从另一边走出来站在他身侧唤了一声，夏衡回头问道：“怎么了？“

“夫人托人送了糕点过来，说是跟厨房新学的，让爷闲下的时候尝尝。夫人还说，爷好几日没回宅子了，忙的时间久了总要歇歇好换一换脑子，爷这两天要是不忙的话可以找时间回趟宅子，也好休息一下。“

“哇哦。“

夏衡还没回话，一边听到了的田玉宁先忍不住戏谑了起来。见夏衡侧头瞪他一眼，田玉宁连忙把头低了下去，接着喝茶掩饰嘴边的笑。夏衡解决了田玉宁，回头对夏阳答道：“我知道了。“

田玉宁以为这句话后就没后文了，夏衡接着又对大堂里的人吩咐道：“今天早上折腾了这么久，大家都先歇歇吧。田玉宁，找人安顿好牢里，仔细些。“

“诶，好。“

夏衡听田玉宁应了点了点头，起身带着自己的人往内院走了，徒留田玉宁看着他“急切“的背影，一边摇头一边”啧啧“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