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头喷着鼻息的青牛撒着蹄子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了。
阮年年腾地躲闪到一边,突然又看到后面来了辆鸟拉的车,四角铃铛直响,那鸟红蓝相间,扑腾在半空中走了。她惊问:“那是什么鸟?”
“百遮鸟,俗称‘小朱雀’。”季逍答道:“速度不怎么样,拿来招摇挺不错的。”
他们就这样,在玉虚宗门口磨磨蹭蹭停了半天。阮年年觉得自己的眼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直到后面传来噗嗤一笑,那个声音慢慢道:“乡巴佬。”
“对啊,我真是个乡巴佬……”阮年年抬着头看剑仙,闻言赞同道。
那个人嘴角抽了抽,半晌道:“好在有自知之明。”
她回过头,正对上一只长着巨角的神兽,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哧呼哧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神兽背上一辆红粉幔帐的车中,有个人长发迤逦于地,发尾用金色铃铛细细编好,宽袍大袖,摇曳生姿。幔帐飘摇,端的生出一股轻浮旖旎的风情来。
阮年年心情激荡,久久回过神来,听季逍道:“欣赏完了就走吧,再来要赶不上报名了。”
哦对,差点忘了来的目的。她赶紧跳上车,欲要离开,那四不像坐骑却干瞪眼看着她不挪地儿。她好脾气地提醒:“姑娘,请让一让,我们要走了。”
季逍哈哈大笑。对面车里那“姑娘”恼道:“乡巴佬,你叫谁姑娘!”
幔帐被一把拨开,一个面貌姣好的脑袋钻了出来,“本公子风流俊秀,睁大你那狗眼瞧一瞧!”
阮年年“啊”了一声,又是狗眼,这年头嚣张跋扈的都喜欢管旁人叫狗眼,狗眼招谁惹谁了?
不过……
“咦,你是个男的?”她惊讶道。
车里那人声线阴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听到阮年年从善如流开口:“公子,请让一让,你的牛挡住我们了。”
神兽:“哞~眸~”
“不识货的东西!你才是头牛!”那人出离愤怒了,“我这是黄钟大兕!”
阮年年:“???”
她那清澈好奇的无知眼神差点没把对方气的冒烟。
季逍在车上淡淡道:“兕兽,形似牛,性仁德好善。你这牛亲近我妹妹,你也该知道她性情纯良,口下留德,也结个善缘。”
“你这人还算识货。”那人哼了一声,把兕兽的缰绳拉了拉,那神兽这才恋恋不舍地离阮年年远了点。
两车擦肩而过,走的时候,阮年年探出头,笑眯眯跟对方招了招手。
那公子摇摇头,“没见过这么迟钝的。”
他旁边的书童出言提醒,“公子,刚才那位公子也说黄钟大兕是牛呢!您也挺……”
“……滚滚滚!别让本公子再看到这两个乡巴佬!”
马车到第一阶石梯前停下,与他们一起停下的还有许多人,连御剑的人到此处也下了飞剑,徒步上天梯。
阮年年听到季逍在外道:“下车吧。”
“嗯?”她看看四周,心中好奇,“那些人怎么不飞上去?”
“玉虚宗历来规定,宗门内不可御剑。”季逍道:“任何代步都不可上山。”
她咋舌,“这么高的台阶,就靠两条腿爬上去?”
“算不上什么,”季逍笑笑,“招选弟子的真正考验在后面。”
“哦……”点点头,她踏步向前。
走了几步,发现季逍还没下车,阮年年招招手,“你快点呀!”
他摇摇头,眼中有微不可察的暖意。
周围人来人往,有一起上山的,也有到此处,分道扬镳的。阮年年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并不会跟自己同行。
她几步又回到他身边,问道:“你……”
“你自己上山,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承诺。”他道。
“承诺?”阮年年问:“跟谁的?承诺什么?”
季逍道:“我向他保证,必将你带去玉虚宗,如今诺言已兑现。”
天色碧蓝,九重天阙在云气之中魏巍矗立,天梯之下,凡人何其渺小,并没有人注意到某个角落,曾见证过谁和谁的依依惜别。
阮年年不说话,看着黑发黑眼的少年。
他依旧是一副普通的模样,像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嬉笑打闹的少年人,可她觉得,他似乎已经活了很多年,见过了很多事,以至于虽然还保留着曾经的面庞,但内心已经渐渐变得坚硬,谁也不知道,在哪里,会有一丝裂隙,可能渗进一些柔软而陌生的感情。
可阮年年却难过了起来。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她慢慢与这个人相处的融洽起来,这么个好的开始,怎么能这样草率的就分别?
“你真的不跟我进玉虚宗吗?”她舍不得地问。
季逍道:“你多保重。”
阮年年低下头,看着脚尖,脚下白玉石砖冰冷沁凉,就像季逍的手。
“你心性纯善,这是好事,但玉虚宗,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白玉无瑕。”良久,季逍淡淡道:“相反,里面勾心斗角比比皆是。你去后,与人相交多留神。”
“嗯。”她点点头,早先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即将面临全然陌生环境的拘束和失落。
两人分别之际,阮年年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住季逍:“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她钻进马车,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个丑丑的袋子,塞到少年手里,“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叫热水袋,你在里面装上热水,塞好塞子,就很暖和了。”
“每次碰到你的手,你手都很凉,虽然说你看起来很厉害,但也要注意身体。”她絮絮叨叨地说,突然发现季逍手捧着热水袋,眼也不眨地盯着,又不好意思起来,微微赧然道:“缝的不好看……不是因为我手工不好,而是你停车的时候少,我大多时候都是在马车走的时候缝的,你要是觉得难看,回去后找个裁缝重新缝个袋子好了……”
季逍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阮年年顿时磕巴了起来,“怎怎怎么了,你不要吗?”
沉默了不知多久,季逍慢慢道:“是挺丑的。”
“哦……”邋邋遢遢说了一堆,就得到这么个回复,阮年年更失落了。
“不过……”他转而又笑起来,纯粹而略带飞扬,“我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哈?”
“我陪你进玉虚宗,作为交换,”他似是想了想,开口:“你不如试试,心悦于我?”
她没听懂,“心悦于你?我挺喜欢你的!”
季逍歪了歪头,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流:“两情相悦,让我做你的情郎。”
阮年年张着嘴,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