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甚?还有何话好说?”庄禹面上愤然。
“小女子有一桩买卖,不知庄寨主可有兴趣?”
停步,侧首,观她。“你个小丫鬟谈买卖?究竟什么买卖?”庄禹当真不信,这丫鬟约莫十五六岁,言辞之中都沉稳不惧,看来不简单。
“怎的,庄寨主小瞧人?我就不能与你做买卖?”冷哼一声,柳月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不瞒庄寨主,我这买卖你一定会做,而且非做不可。”
“好大的口气,我庄禹行走江湖难不成还被你个小丫鬟给胁迫了?”
“莫动怒,听小女子慢慢道来。”柳月儿微微噙笑。“你倒对我家小姐一往情深,可惜小姐之死避不开一个人,他就是嵇浒---嵇公子。”
言及嵇浒,庄禹面色更显沉郁。“小女子明白庄寨主对嵇公子怨恨至极,迟早都要与他一决生死。可惜…可惜庄寨主却无法寻得嵇公子的下落。”
心下揆度,听出了些端倪,难不成这小丫鬟有嵇浒匿身之地的消息?庄禹敛去几分沉郁,多了些和颜。“月儿姑娘难不成想给在下一个惊喜。”
再一个乾笑,柳月儿仰首望去夜月清冷。“物是人非,庄寨主说的没错。头回小女子与庄寨主遇着就是月色清廖之时,可险些言语不投合成了仇家,今儿个见面小姐已经亡故,我与庄寨主便不再有罅隙,彼此倒有了同心同德的机会。”
他亟亟等待她道出嵇浒的下落,遂不插言。
柳月儿眸光下移,与庄禹相遇。“庄寨主豪情万丈,宅心仁厚,为天下苍生不辞辛劳令月儿万分的敬仰。是故,月儿在此与庄寨主重逢,按说可视而不见,转身就走,奈何心中对庄寨主的敬仰令我临时起意,谋了一好买卖,就等着庄寨主点首。而后我便把嵇浒的下落告知庄寨主,你也好为小姐报了深仇。”
“是何买卖?不妨直言。”他只想等她说出嵇浒下落,买卖不买卖也没甚兴趣,倘不算为难便会应承,若非再作计较。
“庄寨主急什么?谈买卖就该坐下来慢慢细陈,彼此有了兴致也好细细咨谋一番。怎么,庄寨主换了一身行头,锦衣华服,定是打家劫舍得了不少银钱吧?难不成连一顿酒钱都舍不得出,我这粗鄙的丫鬟就入不得您的法眼,是故抠门的紧?”言毕,刘月儿掩袖‘呵呵’娇笑了起来。
这丫鬟鬼精的很,绝不能小觑了她。庄禹心下多了几分忖度。颌首,他越发噙笑道:“月儿姑娘怎的认为我是抠门的人吗?别说请月儿姑娘吃一回酒,若月儿姑娘告知在下嵇浒的匿身之处,就算十回在下也心甘情愿。”
“那还不快走,多说作甚?”她倒卖巧了起来。
方才杨展先走便是有一桩买卖等他回去合议的,可这柳月儿半路杀出,非得迫他宴请,庄禹左右为难。
或回去,与杨展谋劫取一新的大户人家钱银;或同月儿一道去吃酒,待会必定能问出嵇浒的下落。
左右拿捏,他倒不知所措的原地不动。误了时辰,杨展若与几位联络好了的兄弟等不到他归去,擅自冒险有个闪失可怎好?
“庄寨主因何,还不快快请月儿去吃酒?”她催促。
乱了心思,为兰儿报仇雪恨也是要事啊!“啊!来了。”
也不避嫌,这柳月儿大半夜与一男子就一同赶路。
十里秦淮,酒肆,娼寮比比皆是。随意寻得一酒楼,二人上了楼上雅座。唤来小二,点上几道精美小菜,两壶上等女儿红便是了。
柳月儿虽不甚貌美,也还算得上姿色稍佳,下人丫鬟也学得几分娴静,啖啜秀雅,犹如兰儿一般。
比之兰儿,她逊色了些,学模学样的都是周兰儿的乖顺重现。
眸光时不时散神瞧去,想从柳月儿身上、面上瞧出周兰儿的几分相似。
“庄寨主,你总是瞧人家小女子,可知我也会害羞的?”柳月儿含笑薄责他。
谁想这般偷看她?还不因着她有兰儿的影子吗?庄禹面上囧色。“我…我看月儿姑娘好生腼腆,这小菜也不怎么用,可别一会散了宴你还没吃饱呢!”
反将一军,庄禹垂首只管用菜,不言。
柳月儿丹唇微启。“小女子腹中本不饥,求邀庄寨主来此,图个雅静,待你酒菜好用这番,月儿斗胆也该与你详谈正事了。”
“那自然好!”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双眸深邃,她瞧着他,瞧着小姐愿委身的男子。虽然小姐与庄禹年岁相距十来岁,但这男子英姿勃发,器宇轩昂,比之嵇浒粗壮了些,可比之那些肥头大耳的商贾、老爷们,庄禹只是壮硕了些,还武略异禀,胸怀天下,为天下黎民的苦难用尽心力,小姐果然没瞧错了眼。
不知怎的,心儿弱弱一颤,对这男子颇多了些喜爱,当然,月儿不会表露自个心机的。
“庄寨主,既然做买卖那也得择对了人,这买卖才能成。”眸光依然软塌塌。“方才小女子说起嵇浒,庄寨主便双眸之中发散出精光,可鉴您对我家小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非得报仇雪恨不可。好,明人也不说暗话了,你要报仇小女子也不便阻拦,但小女子需得明说,嵇浒文韬武略,你一时半会想将他手刃怕并非易事。如此,小女子倒有个权宜的想法,那便是多替天下苍生做些好事您再去寻嵇浒报仇。”
“这是自然!我杀不杀嵇浒,何时杀嵇浒都不会改变我为穷苦庶人匡济的志愿。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出身庶人也知庶人的苦,与庶人为伍,重惩作恶多端,丧尽天良的达官贵人和坐贾富商决计不会改变。”
素手柔掌轻拍。“庄寨主大英雄,小女子就知道不会瞧错了人。好,这般我就将实话告知庄寨主。”顿了顿,她再言。“嵇浒神出鬼没,但他与一个人有交集。”
“谁?”庄禹双眸圆睁。
“是我穿针引线的人。”
“哦?”
“正是庄寨主也生恨的妈妈。”
“她?…”
庄禹略作思忖,这鸨母的确可恨,迫的兰儿走投无路才想着逃遁的。
“怎么,庄寨主对我家妈妈的恶也记起来了?”
“她,这婆娘阴毒的很!”
“不错,妈妈逼迫小姐才使得小姐潜逃,也使得小姐遭逢这些变故,最终丧命。”
庄禹抬眸细瞧柳月儿,他不敢相信这小丫鬟怎的会憎恨那鸨母,想起那夜柳月儿分明规劝兰儿赶回娼寮,与那鸨母是一伙的呀?
“庄寨主想什么?妈妈的恶比之嵇浒也少不离。不妨实话告知庄寨主,小女子与你做的买卖就与妈妈有关。”
这小丫鬟十五六岁,可心机却深沉不见底。庄禹不敢再小觑了她。遂问。“月儿姑娘就请速速说出买卖为何吧!”
身子前倾,眸光坚定,压低声音,防备隔墙有耳,喋嗫朝他。“想我家妈妈可是十里秦淮珠市最大的娼寮鸨母,这些年她不知害了多少苦命的女子,也挣了巨量的钱财。可她作恶多端,老天总是不对她施以重惩,是故月儿我听闻庄寨主大义凛然,胸怀天下苍生才发觉自个的卑微。可我也是被害的女子,迟早都逃不脱妈妈的魔掌,算是为我自个,也为无辜的旁个女子,盼着这等恶婆娘有能人将她活剥了,凌迟处死也不冤枉了她。”
面上肃然,多了几分狠戾,柳月儿的狠戾是那么的震动庄禹。他听言,心下也明了了她的用意。“月儿姑娘是想我与你同谋劫了鸨母的钱财?”
“难道不该?”
“该!”
“好!那你就与我时时暗中联络,得着机会劫了她的全部家当。”
“可这婆娘能做最大娼寮的鸨母并不简单,背后是否有人…”
她端坐,丹唇一撇。“怎的,庄寨主难道自从被嵇浒剿灭了山寨,这胆识也变小了?”
侧首,僵着脑袋不服地说;“怎会?我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会怕了一娘们?”
“这般…这般月儿就与公子达成了买卖,只盼庄寨主从妈妈那将我的卖身契给偷出来,那般,你劫了多少钱财我可分文不取,还得着机会把嵇浒的匿身之处告知庄寨主。庄寨主请思虑一番这买卖做得做不得?”柳月儿道出一切。
原来如此,月儿只盼个自由身,不再受制妈妈的掌控。
他瞧了一会面前的小女子,无谓她会不会羞涩。不知怎的,先前对月儿的怨愤倾时就烟消云散了。抿唇,慈和的双眸迸发出怜悯,对这苦命的女子的怜悯。“唤我庄大哥吧!”
“好!”她镇定自若。
“鸨母的靠山是?…”他啰嗦再一问。
“应天最大的官爷钱府尹。”她应话干脆明了。
沉吟片刻,他起身。“月儿姑娘,宴席终了,你我也该散了。”
“听凭庄大哥吩咐。”
“好,日后你我传递消息就去那陋闾吧!”
“也可,月儿就不再叨扰,他日再见。”
抬眸。“此刻夜阑时分,回娼寮需小心,若遇歹人,除非我那帮兄弟不在当场,否则你手执这枚玉笛定有人会现身救你。”
微微一笑,接过玉笛,丹唇再启。“好,多谢庄大哥。月儿这便告辞,先个回去了。你…你也小心些,防备嵇浒的人找着你。”
“嗯!”他颌首。
彼此不再言语,各自抱拳道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