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卫迟疑地看我,没有动。
“我脑子没坏。”瞪了眼绷着笑的老七,我指向酒杯,“酒也还没喝。”
鬼卫这才应声出去。
金一一问:“怎么想起给摄政王写信了?”
我坐在榻上,将半温的酒下肚,说道:“前几天长平传来消息,说北堂翊在朝堂上公然反对新贵们提出的变法,我这不是跟他表个态么。”
其实我是想说跟北堂翊“红杏出墙”来着,把信写得与北堂胤的情书一样格式,看看他知晓后会不会还这么淡定。
半年来,虽总把老七对我和他情感的质疑怼回去,可这心里还是暗自凉了许多,他任我在这里“胡作非为”,细细咀嚼,倒有种放任我自生自灭的感觉。
但愿不是我自己多心了!
老七与我碰了下杯,问:“十九的意思是,你也支持变法?”
我颔首,拿了帕子包住滚烫的酒壶,给金一一倒了杯,“今年首开科举和武举,选拔了不少人才,不得不说,这些新贵们的思想还是很前卫的。”
“我虽不懂何为‘前卫’,有一点确是无疑的。”金一一双手抱着酒杯取暖,“依变法的内容来看,大多都是新贵们得利。”
我道:“与其说是新贵得利,不如说是百姓得利,毕竟这些人大多来自寒门,如今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为百姓高呼乃情理之中。不说现在朝廷需要新贵与旧门阀抗衡,得民心者得天下,变法是民心所向,势在必行。”
北堂胤显然看到了这点,可作为皇族顶级权贵的北堂翊此时站到他的对立面,会给变法带来极大的阻碍。
我先前只知道北堂翊是支持先太子北堂烨的,后来北堂烨死了,他有没有过登大宝的念头我不得而知,但对北堂胤的不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的表态可能改变不了什么,只希望同为臣子的他能审时度势,至少反对的姿态不那么强硬,如若他们之间必有一战,我定会毫不犹豫化身为北堂胤手中的剑,取其首级。
但,这不是我想看见的。
金一一抿了口酒,欣慰一笑,“我不懂朝政,但每次听你论说,便觉西陵大业有望。女王陛下虽未曾见过你,却当真慧眼识珠,来日由你继承大统,她可以安心了。”
我惊得打翻了酒杯,正要去捡,老二猛然推门进来,神色慌张,满身寒霜,凌冽的寒意从门洞侵入。
三人皆看着她,或讶异,或凝重。
老二是十八卫中最为老成持重的,如果不是有非常紧要的事,她不会这么失礼。
“少主,出事了。”
果然!
徐陵,雍和街。
天色苍茫,大地银装素裹,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屋顶、街道、摊铺、马车……一切都变得洁净,不见泥潭。
红褐色金边豪华马车里铺满了厚厚的绒毯,几重锦绣车帘掩的结实,我身上穿了三四层衣服,暗红夹棉长袍外又披一件白貂连帽大氅,手里捧个汤婆子,这才稍觉不那么寒冷。
车外,老七成了车夫,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一如既往的邪痞姿态,神色却不见半分儿戏。
车后,老三、老八、老十、十二、十五、十六骑马护车。
车前,金一一、老二、老四、老五、老九、十八六骑开道,停驻于平日热闹非凡的街道。她们个个神情肃穆,端坐马背,纹丝不动,只呼啸的北风导起她们元色披风,猎猎作响。她们头上、肩上、胯上及马上都覆了厚薄不一的银白,足见在此时间不短。
马儿呼出的气息云雾般升腾,马蹄时不时哒打着雪地,低沉的嘶鸣裹着浓烈的杀气,把这寂静的天地引得躁动不安起来。
远处街角处终于缓缓拐出两队人马,前头五人着武将戎装,腰间佩戴刀剑,骑坐于高头大马,神色得意,好不威风。
后面跟着的几十人,也着戎装,府兵打扮,徒步而行,不时朝人群中押着的两个女子叫骂。
清晰骂声回荡于屋舍楼阁间,引得恐惧又害怕的人们趴在自家窗户伸长脖子探看。几匹马重重哒着地面,昭示主人们愤怒的心情。
须臾,前方人马已近前。
为首一人高喊,“来者何人?竟敢阻拦郡守府公办!”
车前六骑分成左右两拨,空出中间一条道来。老七侧坐一旁,掀起车帘,方便我现身说话。
眸光在掠过被铁链锁着的老六和十七时沉了沉,老六温婉自不必多说,十七乃一国公主,平日里连衣角都熨的十分讲究,何曾有过这般不堪的模样,也难怪众金卫要生气。
我不急着亮出身份,眼尾拖着冷厉,双掌摩挲着手炉,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这是要把我的小美人捉到哪去?”
“放肆!郡守府办案,岂容你在此撒野。本官宽大,若你们速速退去,便不与你们计较!”
我冷笑一声,抬眼看那大胡子,道:“好大的口气!小小不入流的胥吏也敢在本御史面前称‘本官’!”
那人闻言,竟没有半点惊惧讶然之色,反而提了声线,“大胆狂徒,天使与我家大人素来交好,我在大人身边行走,岂会不认得?你竟敢冒充绣衣天使,来人,一并拿下!”
我心一沉,立刻给了金一一个眼神,她会意,当即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见此,那人拔刀大喊:“拦住他,一个也别放跑了!”
街头巷尾霎时涌出无数人来,都是府兵打扮,眼看就要把金一一拦住,她猛提缰绳,马儿高声嘶鸣,前蹄飞起,从一排惊恐的府兵头上跨过,很快消失在眼底。
喊杀声排山倒海而来,前后街道上的府兵很快与金卫战在一处。金卫虽只十二人,却个个神勇,以一敌百,对付那些府兵,游刃有余。
突然,两旁屋顶又冒出许多人来,服饰杂乱,兵器不一,许多倒像江湖打扮,功夫比府兵更胜许多,这让金卫们对付起来略显吃力。
前头老六和十七负着沉重的铁链与敌人肉搏,几人朝十七举刀乱砍,我心一紧,手中的汤婆子立刻飞了出去,打偏了那些利刃,十七险险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