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的晚上,群星璀璨。
品寒宫今日的雪下的轻柔,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落到地上,软软的、留着空隙。
奉泽坐在齐灵园的椅子上,看着眼前那块四四方方的地。
他今,种下了种子,浇了水。
虽然他的引灵术能够让种子很快地生根发芽,当晚上可能就可以长出果实,但是奉泽依旧是徒手地挖了坑,埋了种,让它们在阳光和雨露的关照下,慢慢成长。
他的手边,放着一本诗经。
他没有看它,只是觉得,这本书放在旁边,会消磨一份孤独。
突然,自己的身边坐下了一个人,清澈的嗓音读出了一句话: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
奉泽连忙转头,看到一身白色箭袖的夜淇坐在旁边,摇着腿看着那片地。奉泽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很久都不回来了吗。”
眼前的女孩子似乎有些累,她的眼睛没有平日里那么明亮,有些朦胧的睡意,但是她依旧用很有兴致的语调对奉泽:
“今我干了一件大事,不好意思跟别人吹牛,实在是憋得慌,就特意回来吹给你听。”
奉泽温柔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包着一汪暖暖的泉水:
“原来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夜淇佯装恼怒地推了奉泽一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轻松的笑声持续了好久,奉泽才坐好,问道:
“你今干了什么大事?”
夜淇双手枕在头后,悠哉游哉地道:
“你知道的吧,仙界有一部分高阶仙官是云锦的人。”
作为神界的主人,奉泽自然是清楚,于是回答到:
“我听过一部分,四方武将之中,东方的东府将军是云锦的手下南方与北方镇将都是在观望西方镇将叶玉堂,自然是仙尊叶珩的人。而文仙之中大体也是这种情况,双方制衡。”
夜淇极为得瑟地站起身,神秘兮兮地对奉泽问道:
“那你猜我今干什么了?”
奉泽静默了一会儿,道:
“你拉下了东府将军。”
夜淇:
“……”
夜淇做出苦大仇深的表情,指责奉泽:
“你怎么这个样子啊!你就算猜出来了,就不能当作没猜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嘛!”
看着她有些恼怒的样子,奉泽忍不住轻笑,他装作很好奇地模样:
“那我的公主殿下,您今做了什么伟大的功业呀?”
夜淇一下子坐在奉泽的身边,兴致很高地讲述道:
“我跟你啊,幸亏是我机灵,没有一上来就交出底牌,而是让姐姐先封我王,再许我东南和东北的镇将位置,让大家的关注点都集中到东府的身上……”
她兴高采烈地讲着,一转头,看到奉泽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夜淇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星辰轮转,雪花弥漫,远方不知道哪位神君或者神女吹起了清冽的洞箫,箫声缠绕着雪花,包围品寒。
奉泽闪避似的垂下了眼眸,
“没有,我有点儿走神。”
夜淇正讲到兴奋的地方,完全没有想别的,就郑重其事地道:
“哎呀,你这个人,听我如此自豪的给你讲我的丰功伟绩,就要专心致志呀。”
奉泽轻轻地点点头,看着夜淇手舞足蹈地讲着今发生的事情:
“当我一戒律星君的时候,你是不知道云锦的脸啊,黑的像锅底一样,哈哈哈,我一看到她吃瘪,我心里乐的呦,就想狂吃三只烧鹅庆祝一下!”
奉泽见夜淇道兴头上,她也不顾形象地坐到霖上,抬着闪亮的眼睛看着他。
这个想要狂吃三只烧鹅的女孩儿,
与那个在东曦殿内将武仙上将拉下马的上溟殿下,
真的是一个人吗?
她一身素冷的白衣,高高的马尾,眉毛略淡、却又飞入鬓角,若是忽略她是夜淇这个条件,奉泽真的觉得,她就是那个清冷的上溟殿下。
可是这个上溟殿下,现在却像一个女孩儿一样,一边笑着、一边吹嘘着自己的事迹,像是从前趴在窗边对他:
奉泽,我又背下来一首诗。
你夸夸我啊。
“所以啊,我这两年里拼命地找云锦的破绽,真的是没白费苦心!还有那个东府,什么玩意儿啊,当初他是熊心豹子胆才敢觊觎姑奶奶的灵力!”
她的高兴,而奉泽却在这个时候开口:
“你当初……”
夜淇一下子意识到,自己错了话。
果然,奉泽:
“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三年来的事情,我不逼你。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当初去角斗场,是不是为了探查云锦的破绽故意去的。”
他特别怕,特别怕她的阿夜已经成为那种为了报仇和权力,宁愿牺牲自己去赌博的人。
夜淇先是一愣,然后茫然地:
“啊?我故意去?我傻啊。”
奉泽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他看到夜淇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盯着眼前的土地,突然道:
“咦?这块地好像被翻过了?”
她又仔细看了一看,转头问奉泽:
“你今播种了?”
奉泽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听见夜淇道:
“你这个人太不地道了,怎么不等着我回来一起种啊!”
她以为奉泽又会几个字应付过去,却没想到,奉泽低声道:
“你你很久之后才能回来。”
夜淇:“……”
夜淇:“”
怎么有一种,奉泽是媳妇儿的感觉,她是脑子坏掉了吗!
夜淇站起身来,掐着腰:
“我的话你都信,你也太真了。”
这六界,对西陵奉泽出“你太真了”的人,估计也只有夜淇了。
夜淇走去地里,抓了两把湿乎乎的泥土,自言自语道:
“这里还有好多空地,我还能再种点儿……”
身后,奉泽的声音又淡淡地响起:
“明你还回来吗?”
夜淇将手里的泥土一扔,拍了拍手站起来,思索道:
“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但是不一定,如果仙界没有什么麻烦事,我尽量每晚上都回来。”
奉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你总是到神界,不会给你惹麻烦吗?”
他能感觉出来,叶珩与云锦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不定决战就在眼前,夜淇要是总往神界跑,不免地会被人诟病。
夜淇却无所谓道:
“这个不怕,我和你的关系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迟早所有人都会知道。再了,云锦她作为妖界公主,帮着妖界那么多次了,仙界众人有目共睹。放心,仙界里向着神界想与神界联媚人、远比向着妖界的人多了去了。”
她完,又转头去扒拉泥土,奉泽也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温声道:
“你想吃烧鹅?”
夜淇“啊?”了一下,她只不过夸张地表达了自己的兴奋,没想到奉泽真的听进去了,
“今完厨房里正好做了烧鹅,三只是没有的,但有一只,我今没胃口,就剩下了。现在应该还在厨房里。”
夜淇连忙摇头:
“不了不了,大半夜地要烧鹅吃,让品寒宫里的神女们知道,肯定要笑话死我的。”
奉泽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那我们偷偷去。”
夜淇:
“……”
偷偷去!
堂堂玉扇凌波、神尊大人、北斗上阳大帝!竟然要去自己家的厨房里偷烧鹅吃!
夜淇舔了舔嘴唇,一脸震惊地:
“其实……我觉得……”
奉泽:
“觉得什么?”
夜淇义正言辞、威风凛凛地道:
“走,这就去!”
两个人隐去了灵力,又使了个隐身术,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的神女们都已经休息去了,夜淇猫着腰,鬼鬼祟祟地闪进了厨房,而奉泽依旧是姿态优雅地跟在后面,不解地问道:
“以你的修为,使这个隐身术完全不会被那些神女发现,为什么还要这般……隐蔽?”
其实奉泽一开始想“猥琐“,但是用这个词语实在是不雅,所以就临时改了隐蔽。
猫着腰的夜淇低声道:
“偷东西就要有偷东西的样子,像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不叫偷盗,叫抢劫!”
奉泽哭笑不得地看着在灶台上翻找着的夜淇,她从锅中拿出一个包子,一边啃着一边继续找着:
“你没记错吗?真的有烧鹅?为什么我找不到。”
两位光鲜亮丽的神君仙君正在为一只烧鹅苦恼时,门外突然之间有了声响:
那是两个年轻的神女的声音!
“这南极神君一大把年纪了,大半夜的还要吃什么脆皮烤肉,也不怕腻得慌。”
“你声一些吧,背后议论神君像什么样子。他要想吃,我们就给他拿。”
一听到这里,夜淇一下子慌了起来,真的像是到了别人家偷东西的贼,开始四处搜寻躲藏的地方。
一转眼,她看见墙角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柜子,大开着门,她二话不,一下子将奉泽按到了柜子里,奉泽陡然被人推着,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到了柜底,夜淇自己顺势钻了进去,“碰”地关上了门。
奉泽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懵,等他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在狭窄又黑漆漆的柜子里难以动弹了。
柜子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楚。而就是因为眼睛的局限,他的身体格外的灵敏。他能感觉到夜淇那有些冰凉的身体紧紧地靠着他,一条胳膊甚至将他束缚起来。
奉泽觉得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
而夜淇正玩得开心,她虽然也觉得这样和奉泽搂搂抱抱真的是趁人之危,但是也没多想什,她在心中暗念了几遍:都是兄妹,互帮互助,都是兄妹,互帮互助之后,就沉浸在玩耍的快乐里了。
奉泽此刻低低地开口:
“我们有隐身术……”
夜淇:
“啊?”
奉泽: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躲在柜子里……”
夜淇那一瞬间有些尴尬,她“呵呵“笑道:
“我……忘了……”
神女的声音逐渐清晰,她们明显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上午那块脆皮烤肉呢?不是放在这里的吗”
“哦,我把那块肉和尊座剩下的烧鹅都放在里面的橱子里了。”
夜淇一听,眼睛亮起来,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奉泽耳朵边道:
“烧鹅在橱子里,一会儿她们走了,我们就去拿。”
最先话的那个神女还在抱怨:
“南极神君也真是的,总是大晚上的让我们来找东西吃……”
夜淇努力地忍住了笑,低声道:
“没想到那个白胡子老头平日里装的正经,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神!”
那神女继续道:
“还是我们尊座好,一整都不怎么喜欢吃东西。你,正经的神仙,哪有现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肉的!他怎么不自己来拿!”
听到这里,夜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扯了扯奉泽的袖子,道:
“正经神仙,你怎么现在还想着偷肉啊!”
黑暗中,她看不清奉泽的神色,但是凭借着她对奉泽的了解,他现在肯定是有些尴尬的。
他一只手按住了夜淇,低沉地道:
“别乱抓。”
夜淇迷茫:
乱抓?抓什么?
过了不一会儿,那两个神女就拿着热好的脆皮烤肉走了出去,夜淇听到没了声音,就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钻了出去。
那一瞬间,奉泽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最近,对阿夜的身体接触总是反应过度。
他心里坚信,自己对夜淇的兄妹情谊远远高于对她的前世南溟的男女之情。
他也坚信,他的阿夜就是阿夜,永远都不会是南溟。
那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这个样子呢……
难不成,凤凰也迎…也迎…
那……什么……期……
所以,对异性的接触总会有激烈的反应?
夜淇跑到后面的橱子那里,就看见盘子里油光水滑的烧鹅躺在那里,夜淇兴奋地伸出手,就要扯掉鹅腿。
奉泽皱了皱眉头,一把按住了夜淇的手:
“手上有泥巴。”
夜淇转过身,在水槽子里洗了手,伸手又要扯鹅腿。
然后,又被奉泽按住了。
夜淇苦大仇深地抬头:
“神尊大人,这次又是怎么了!”
奉泽:
“烧鹅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