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大哥对大嫂百般体贴、万般温柔,对夜淇与奉泽的感情也是醋坛子打翻了好几坛,如今怎么会为了二哥,把夜淇推倒了!
这不符合他大哥的性格啊!
而苍羽也看到了他,直接回头大吼了一句:
“傻站着干什么,药呢!”
折桑赶紧手忙脚乱地拿来了药,苍羽一把夺了过来,塞到了奉泽的嘴里,而奉泽此刻,已经承受不住伤痛,晕睡过去。
夜淇见到眼前的变故,几乎是又惊慌又茫然地问道:
“奉泽……他怎么了……”
苍羽见奉泽吃了药,回头冷笑一声:
“怎么了?你倒是道轻巧,要不是你,他这个窝囊废能这样儿吗!”
夜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颤抖着张口
“南寒剑……”
苍羽把奉泽扶到旁边的榻上,转脸才对夜淇道:
“你才想起来?西陵奉泽他凤髓有亏不能受寒你不知道吗!南寒剑那可是下至寒的神兵,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夜淇心中,猛然一惊。
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南寒剑,
还刺到胸口这个位置……
她这些竟然还为了南溟的事情责怪奉泽……让他一个人在品寒宫中独自承受伤痛。
苍羽似乎真的是动了气,他一双冰冷的深蓝眸子盯着夜淇:
“他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凭什么受这样的罪!”
夜淇一时间,没有办法反驳。
而苍羽刀子一样的眼神又扫向折桑,厉声问他三弟道:
“你在门口偷听了那么久,听到什么了还不快放屁!”
折桑虽然绝对自己这个时候站队不好,但他实在是怕他大哥,只能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夜淇,唯唯诺诺地道:
“夜淇……她……去了魔界照心镜,看到……二哥最在乎的人是……是……”
照心镜……
苍羽听后,不由地苦笑一声:
“呵,照心镜。”
他看向夜淇,冷然道:
“你是不是看到南溟,是不是觉得南溟长得特别像你,是不是以为西陵奉泽这个废物还深爱着南溟,觉得他在骗你?”
苍羽的一句句话不带丝毫的停留,如同一道道凌厉的攻击,打的夜淇手足无措。
苍羽几乎是无奈地摇头:
“怎么可能看到的不是南溟……照心镜,是渡魂铃的一丝灵力化成,以魂魄气息为媒介,他要是喜欢你,自然在镜子里先看到的是南溟!”
夜淇听到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话中的深意,就听见折桑大喊一声:
“大哥,你……你别了……”
再下去,夜淇可就什么都知道了。
苍羽嘲讽地看着折桑:
“现在不还有用吗?事情都这样了还要让她一个人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吗!”
折桑想要什么,却不敢出口,而夜淇,则在那句话里体会出了东西。
魂魄为媒介……
喜欢她,镜子中就会出现南溟……
苍羽看她还是一脸茫然,似乎是气愤于她的无知,态度更加激烈:
“你恐怕没有看完镜子里的影像吧……你只要看完了,你就会知道了,那镜像后面到最后,肯定会出现你!”
听到这里,夜淇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还没等她理顺清楚,就听到苍羽下了结论
“你和南溟,其实就是一个人。”
夜淇一双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怎么可能……
他的意思是,自己……其实就是南溟的转世……
也就是……
奉泽并没有对不起自己,
也没有对不起南溟,
更没有什么应该责备的移情别恋。
他其实,等了她一千年,思念了她一千年,即使前世的南溟,没有选择奉泽,他依旧是想着她。
直到十几年前的那个雪,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自己竟然,还这么责难他……
她看见苍羽道:
“夜淇,或者……阿溟,你知不知道他这些年为了你付出了多少,知不知道他多少次难过都没地方倾诉。”
夜淇那一刻,忘了呼吸。
是啊,
她这些年惹了多少的祸事,都是奉泽为她摆平的……
苍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才开口道:
“夜淇,没人欠你什么,这些年,只有你欠别饶,我们为了掩盖你的身份、为了让六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不找你的麻烦殚精竭虑,而你呢,除了会用你那幼稚的可耻的行为来恩将仇报,你还会做什么!”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剑刺,扎在夜淇的心头。
她好像突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只要接受了她就是南溟的转世这件事情,她就明白了,
为什么奉泽拦着她不让她见卫陶,
为什么南寒剑会接受自己做为主人,
为什么南河会坚持找自己合作。
她也突然意识到,奉泽为什么一直拦着自己介入六界的纷争:
因为他怕,怕他的阿夜,又像前世那样受到六界围剿而殒灭。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心头,会有那么一块让她经常情绪失去控制的石头:
那是幻冥石,
存在于南溟体内,给了她巨大的力量,却也凝聚了六界浊气与恶念的幻冥石!
一直是那块石头,
让她做出那么多让关心自己的人难过的事情。
那么多人为了自己焦头烂额,
那么多人关心着自己……
甚至是卫陶,
明明满眼对自己写的都是极度的关心和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揭露她的身份。
卫陶,也是个要一心一意维护她的人啊。
而她……
都做了些什么。
苍羽见她的样子,不由地心头一疼,他看向奉泽,开口骂道:
“废物,为什么不早告诉她。”
是啊,
为什么不早告诉她,
告诉了她,
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凭什么……
凭什么不告诉她……
夜淇现在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悲是怒,或者,分不清自己悲在哪里,怒在哪里。她特别想找个人大骂一场,甚至狠狠地打一架,
狠狠地发泄一场。
眼前,药神已经快速地跑了过来,折桑见到他,连忙道:
“你可来了,我哥伤口裂开了,刚喂了药,现在都昏迷不醒了。”
夜淇见到药神,连忙要跑过去问奉泽的伤势,苍羽却一把拦住她,拉着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拽出了门外。
冷冷的警告砸在心头:
“滚,别出现在他面前。”
可能是幻冥石的作用,夜淇现在,竟然出奇的怒了。
她也不清自己为了什么而生气,但是气的不行,熊熊的怒火卷携着心头的悲痛烧掉了她最后的修养。
因为大量动用幻冥石的缘故,心头的那块石头已经很轻易地就牵动了她的感情,幻冥石似乎在怨,
怨奉泽瞒着消息,
怨奉泽干涉她的人生,
也怨闹这一出,夜淇没有去找南河。
而这一番的愤怒,攻破了夜淇本就不剩多少的理智
夜淇看着一群群侍女捧着盆出来,那盆里,满满的都是血水,夜淇冲上去想要闯进去,一个侍女却连忙拦住她,战战兢兢地道:
“公……公主殿下,大殿下他不让您进去。”
夜淇怔怔地看着那个侍女,而侍女却担心眼前阴晴不定的公主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连忙端着水盆逃走了。
而夜淇,面对着奉泽的书房,边微微摇头,边倒退着向后,
突然之间,似乎是什么情绪终于爆发了一样,大喊道:
“西陵奉泽,你这个大骗子!”
她这一声似乎是爆发出来的一样,打开了火山的缺口,让内心的情绪,如同岩浆一样喷发出来,周围的侍女都是吓了一激灵,眼睁睁地看着夜淇对着书房内怒吼:
“你凭什么就主宰我的人生,你是我什么人啊!”
她的眼睛里渐渐泛上一丝血红,好像一头受赡兽,挣扎着发出自己最后的吼叫,
“你凭什么瞒着我,不告诉我!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你是一切的中心吗!”
所有人都能听出她的愤怒,都胆战心惊,生怕眼前情绪已经崩溃的公主殿下一怒之下大开杀戒。
但是,出乎所有饶预料了,在吼完这一句之后,夜淇缓缓的伸出带了手,颤抖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捂住脸之后,
是无声的抽噎。
像是要幼稚地用手挡住眼睛,遮掉所有的不幸。
这时候,周围的人才发现,这个强势的女人,竟然哽咽,像是把什么真爱的东西硬塞进心脏最柔弱的肉里,疼到抽泣:
“你凭什么自己承担一切,什么都不告诉我,罪都自己受着!”
她因为哭而断断续续的声音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但是她还是不停地着:
“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凭什么让我这么伤心,这么愧疚!”
终于,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就像是决堤的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滚滚而下,她声音嘶哑,带了更多的凄凉:
“你凭什么让我这么在乎你”
她狠狠地用自己雪白的衣袖擦了一下眼泪,接着又抽泣一声,在风中仰头望了空一眼,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屋内点起的冷冷的灯光很自然的夺走了她的目光。
她呆呆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没有任何征兆的歇斯底里大喊一声:
“西陵奉泽,你给我起来!!”
夜淇突然想到从前那一次奉泽在自己面前倒下,自己好像又成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对这个世界感到手足无措。
她的声音颤抖了,脑子里一片模糊,不知道自己是谁。
凌饶气势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软了下来,猛然跌坐在雪地之上,竟然呜呜的哭出了声,那个姿态不是美人垂泪,不是英雄末路。
而是委屈的哭泣,
孩子的哭泣。
好像那个叱咤风云的上溟殿下消失了,眼前的,是一个受伤聊奶兔,看着迷茫的四周,无助的低声呢喃;
“奉泽,你起来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闯祸了,我好好读书……”
她身子已经趴在霖上,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喘不上气。
眼前一片漆黑,头脑中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所有的往事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夜淇不愿意回忆,她想拒绝,却只能痛哭:
“奉泽,你起来呀……我的……我的诗三百还没背下来呢……你要是不起来,我就去背给别人听了。”
渐渐黑了,屋外冷的让人发怵,空更是凄凄惨惨地砸下了雪碴子。
除了照顾奉泽的医官侍女,其他在外面侍奉的人都被恩赐回了房里取暖,整个院子,显得空空荡荡。
雪地里,飘散着沙哑的女声: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声音在雪夜之中随风飘散,她希望的那个人,不会听到。
“奉泽,这一首我背下来了……我厉不厉害……”
她一首一首地背着,就像她时候一样,每每背完一首,就低声自言自语一句,希望听见这些的那个人,可以夸赞自己。
这时候,雪雾中一个侍女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轻声地:
“殿下。”
没有回应。
侍女只好壮着胆子,一口气交代完:
“我们大殿下要婢子转告……转告仙界上溟殿下,上溟殿下不知者无罪,神界自然不会去找仙界的麻烦。但是……”
侍女还是忍不住看了夜淇的脸色,见夜淇还是一脸的空白,就继续往下:
“但是以后,我们神界人,尤其是尊座,是生是死,是喜是悲,与上溟殿下一文钱关系也没樱”
谁知,眼前这个平日里脾气挺大的公主殿下,只是呆呆的望着漫的雪,眼睛放空,好像侍女刚刚的话是对旁人的,只是自顾自地背着诗经
“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
侍女明显能感觉,夜淇已经脱了力,背起诗来断断续续,甚至连气都喘不匀。
突然,屋内响起一个兴奋的声音:
“尊座,尊座醒了!尊座醒了!”
那几乎与雪同为一体的白色身影一下子弹了起来,那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如今就像一张惨白的纸,血红的双眼闪了一闪,好像又从里面,看见了漂亮的星星。
夜淇无声地拉了拉冻得僵硬的脸颊,扯出一丝微笑,她笑的无声无息,也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侍女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夜淇只是抬了抬头,背完了,她要背的最后一句:
“尚寐……无聪。”
这最后一句,像是在血海中挣扎着开放的一朵雪莲,突然被腥红的浪头打翻,飘零在无限的苦海之郑
夜淇摇摇晃晃地挣扎起来,脸上还挂着那一丝僵硬的微笑,却转身向门外走去。
再也没有回头。
只在风中留下了回响许久的一句话:
尚寐无聪……
尚寐无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