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珣踉跄地出了宫门，一路上没怎么遮掩就顺利地出来了。想来也是唐皇看在师尊的面子上，顺了自己的心意。

“阿姐！”阿默看见她急忙去扶，用宽大的绒衣把她裹地严严实实。

“阿默，连夜启程去江南。”话音刚落舒珣就彻底没了意识。

“舒姑娘！”一直跟着他们的两个少年见到舒珣这副模样很惊讶，正想上去问清楚就被阿默阻在了马车外。

“阿姐今日是因刺杀受了重伤，你们回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清楚吧。”

没有阿姐独当一面，自己也要护好阿姐的周全。阿默沉着脸，像是真正的大人一样命令着两个少年。她不想阿姐在无端惹上什么流言，还要在不堪的龃龉中挣扎。

“明白！”

“明白了就滚吧！”为什么一牵扯上天雪山总会把阿姐伤的这么重。

“阿默姑娘，这是另一封信。之前……是阁主用来激舒姑娘的。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

“……滚吧！”

两人自知理亏，半刻也不曾停留，一个旋身就隐在了黑夜里。如果舒珣醒着，那么她一定看得出，这两个少年去正常刺杀要比自己拙劣地下毒更好得手。

舒珣半路上被饿醒了，忍着胃里翻涌的不适让阿默去买了份粥，不想刚喝下一口就吐了出来。

“呵，像怀了孩子一样。”舒珣厌弃自己的娇弱，因为这种病态已经耽误了不少事。

“阿珣允我给我生孩子！”舒珣不由得想起那声青涩但充满情谊的话。可能穷其一生都不会有再有这样一个少年驻足她的生命了。

“阿默，这是到了哪里？”

“阿姐，再往前走就是江南西道的云泽城。”

“嗯，找地方休息吧，这几天你受累了。”

“没事的，阿姐这是百邪阁主推那两个小孩带来的。”

“那两个人呢？”

“回，回去了。”舒珣点头示意她自己知道了，就自顾自地读起信来。

舒珣身子紧紧地靠着车壁，读完信把信一折，收进怀里。

“呵，顾泽的事何必跟我解释。从他找人杀颜昭开始，无论他是何居心他都与我势不两立。”舒珣喃喃道，但心里却是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下死手，也还好顾泽继承了顾家的百毒不侵。

舒珣想去江南道找师姐，有些事情在天雪山时不好打听，下山了不妨问问。

舒珣把地图交给了阿默，能让她信任的人就这么几个，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阿姐，我们去福悦客栈好不好？”

“这客栈生意还真是大啊，哪里都有。”

“那就去这一家吧。”

“可以。”

过了淮河即便是寒冬腊月也只是飘些细雨，空气里还蕴着温润的气息，丝毫经不住烈风吹拂。舒珣很喜欢偏温暖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养生是最好不过了。而且江南人多，人多事就不会少，见识什么人间七苦再好不过。

想到可以惬意地生活，舒珣沉寂的心竟有些小小的期待。脸上一扫往日的阴霾，连和明珩纠缠不清的事都没有影响心情。

京城

“嗯～啊～”刚起床的明珩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能别和叫床一样吗？”推门进来的陈通没好气的说，把早饭仍在桌上。陈通心里不爽，明明都送到家了还被老管家留下来照顾了明珩一晚上，自己这个老妈子属性有这么明显吗？

“陈通，我想清楚了。”

“啥？”

“我要追逐我的幸福，缘分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明珩眨着清澈的眼眸，一点也不想昨晚那个失意的人。

“……”尽管去好了，只要你能让我在家过年，随你怎么作，我都不会管你。

“我要进宫，你一会去找方怀晟，让他准备准备。”

“不是吧！你大早上起来抽风啊，方长和长宁公主是不会幸福的。”陈通把茶杯狠狠地砸在桌上，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明珩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我就是想让个位，有这么难吗？”

“……”陈通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有尴尬有疑惑。“你好好的让什么位啊。”

“关宁军这几年威名在外，能成不少事，我也……总该避嫌。”

“你怕再有人对你下手？”

“我只不过不想惹人忌惮，何况我的毒已经解了，有些事就由不得我胡来。”

伴君如伴虎，他是唐皇的左膀右臂，但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究竟是来自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不必牵制，谁也说不清楚。

明君泽世，每一个皇帝即位都是一腔治国理政的热情，但岁月会把政治背后那些龃龉毫无保留的真切的展现出来。新官上任也只有三把火而已，烧过去了，浇灭了就很难再有了，那时他也不再是新人了。唐皇也不能免俗，无论是几年前宫中的刺客还是这几年的莺歌燕舞，都有消弱的味道，也都是无奈之举。如今谁还会记得那个与明王并肩驰骋疆场的齐王是何等潇洒霸道。

“陈通，我命不久矣，只想出去看看我与父亲守了这么多年的大唐江山。”

“你胡说什么你不是……”陈通被明珩的笑而不语打断。“我知道了。”

“我走后，你们要听怀晟调遣，不要有什么怨言。他年纪还小，性子急的时候你要多提点他……”

“李瑜，别说了，我都明白。”

“嗯，那我就放心了。”明珩拍了拍陈通的肩膀，“以后就不必叫我将军了。”明珩浅浅一笑，闪着细碎的光芒。

“去做你的闲散王爷去。”陈通白了他一眼，怼了回去。“难不成还要我给你行礼？”

“千万别！大过年的，你这样我就要给你压岁钱了。”明珩调笑，自己也染着冬阳般的温暖。

“恭送王爷。”明珩没想到陈通真的作了一揖，明珩一愣，回道“平身。”

那一日明珩上朝第一次没有穿武将的朝服，换上了蟒袍。他一上朝，就招惹了满朝文物的眼光。唐皇自然不会错过，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威震边关的亲侄儿。

“臣，李瑜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明珩今日怎么想穿穿那压箱底的蟒袍了？”

明珩就等他问，“回陛下，臣有事要奏！”

“何事？”

“关宁军已渐成气候，臣愿请辞将军之位，四处游历，以全自己而立之前的心愿。”

原本充满猜忌的唐皇听见“而立”二字时不由得动容。“这么多年你还是愿意继承皇兄的爵位了。”

“臣是俗人，没有那么高尚。何况游山玩水还是有爵位方便些。”明珩讨喜地看着唐皇。无非就是试探自己为什么放弃了官位，大方承认才不好被打脸。

“那…关宁将领你可有什么安排？”

“陛下，大唐将士都只听你一人调遣，我何德何能做什么安排！”

“……”

“那你有何举荐？”

“臣举荐方怀晟将军。”

今日上朝的大都四品以上的大员，方长没来但方尚书却在。他不由得疑惑，自己那混账儿子自打回来就阴着脸，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要去找李瑜问问，没想到……这样的举荐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朕还以为你会举荐陈修齐。”

“陈将军才能出众但不适合做一军统帅。”

“诸位爱卿认为如何？”

朝堂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小声讨论，有人甚至把陈年旧事拔出来。

“我听说，当年明王妃曾在淮北陈家小住，两个娃娃年纪相仿，甚是合得来。”

“当年小王爷遇了难还是陈大儒四处求药，求到了那世外高人压了小王爷的毒性。”

“陈夫人自小就疼小王爷，亏了儿子也绝不会少了小王爷的。”

“小王爷这么做真的让人又些意外啊！”

“……”

众人七嘴八舌，离得近的都能穿到唐皇耳中，唐皇心中也不由得柔软下来。明珩是他的亲侄子，他小时候自己忙于政务无暇顾及才有愧皇兄的嘱托，如今他自己长得周正，为人挑不出一丝毛病，除了身上的毒……如果不是当年……他早就和京城中的皇家贵胄一样娶了妻子，甚至可以儿孙满堂，也不会招惹上天雪山的人。昨日明珩的痛心明眼人都看得出。

“臣等觉得小王爷的提议甚好”不知是谁高声提了一句，接着就一阵“臣附议”

“明珩，既然是你决定的，那便顺了你的心愿。皇叔没护好你愧对皇兄，只盼着你能一生无虞无憾。”

“谢皇叔成全。”

从皇宫走出来，明珩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轻松过，原来京城的污浊掩去和边疆的天地一样温柔。

“明珩哥哥！”明珩的思绪一下子被呼唤声拉回来。“明珩哥哥！你要做什么？”

是怀晟。“如你所愿，既然你觉得自己可以担此大任，我何不成全你。”明珩眼带笑意的宠溺地看着他，像一个兄长全身心地相信自己疼爱的弟弟，给予他最大的包容。

“明珩哥哥，我错了。我去给吴季之道歉了，你不要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