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女子，陆云眼中流露出不解之意。

阿七同样不明白主人的用意，但无论后者要做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即便是要她立刻杀掉眼前的男子。

姬若瑄走上前来，将长剑插在了地上，言道：

“这把剑还给你，但是相较于虚无缥缈的承诺，我更喜欢实际一点的东西，十五天，你做我十五天的随从，也不用你做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帮我跑跑腿儿，喂喂马就行了！”

阿七张大了嘴巴，面前的男子身穿的衣袍，一看就华贵无比，估计是越国大户人家的公子，想来想去，应该是他刚才那番话有些惹恼了公主吧，所以她才用这种办法去折辱他。

但是他真的会答应吗？如果不答应，以公主的脾气，不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折腾这少年吧？

但出人意料的是，对方仅仅是略作思索，便爽利的点了点头。

“好！”

无论怎么看，这笔交易都是划算的，天下间人情债最难还，能不欠人恩情最好。

只是在这之前，陆云还想看一看校场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霓裳和小莺现在安全没有？

将想法跟对方和盘托出之后，姬若瑄也是点了点头，三人一同走出了巷口。

…

厮杀仍旧在持续着，都卫武不计代价的突围终究是起了一些效果，有人冲出包围圈，将东营的援军带了过来。

大批州军赶到战场，局势彻底扭转，黑衣刺客被军阵合围绞杀，鲜血汇聚成溪流，整个校场都是血红一片，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陆云三人躲在房屋之中，四处观察着局势，晋王和世子不知踪迹，几辆马车全都被烧毁，正冒着黑烟……

存活下来的都卫武军官几乎人人负伤。

反倒是大周青骑因为抱团缩在后方，损失并不惨重，除了二皇子殿下身负重伤之外，只是死了几个亲兵而已。

徐季恩坐在尸体堆中，面色铁青的听着亲随的奏报，他的左臂之上，同样裹着白布，鲜血浸透出来，是夺目的艳红。

“除了少数武力高强的刺客逃走之外，大部分人被东营州军歼灭，李将军正在派人追剿，另外……”

“鸿胪寺少卿尤大人，左丞张大人死于刺客之手……都卫武林将军……不知所踪……”

看着这名亲随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的样子，徐季恩深吸了一口气，喝道：

“还有什么情况，一并道来！”

那亲随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晋王昏迷不醒，脑袋中了歹人一掌，据大夫说，脉象紊乱，气息微弱，就算能够醒来，怕也是于痴人无异，信阳王世子还好，幸得有几位都卫武将士誓死保护，并无大碍，只是神志有些恍惚，应该是惊吓过度造成的……”

那亲随说完之后，半天未曾听见徐季恩的回应，抬头一看，原来这位州牧大人早已经是血气攻心，整个人朝后一倒，彻底晕厥了过去。

他赶紧伸出手来，去掐对方的人中，并且大声叫喊着：

“来人啊，来人，徐大人晕倒了！”

…

另外一边，场中的局势正悄然改变着，将近千云州城守军在清剿完刺客的残余力量之后，面带警惕的将两百大周青骑围了起来。

数名周朝士兵想要开路都被拦了回去，双方之间差点再度引发火拼。

听到嘈杂声音的姬承烨坐在地上，抬手问道：

“外面怎么回事？”

木铁面色阴沉的回答道：

“云州城守军围住了我们，哼，就是那个被王冲将军杀得丢盔弃甲的付亦童！”

听到这消息，姬承烨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敢带着两百亲兵入云州，就不怕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一旦事情有变化，隐藏在暗处的护卫自然会将他带回大周，只是这些亲兵可能就得损失殆尽了。

“让他们围，通知下面，不要跟对方起冲突，林立昭和那位徐州牧现在头疼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对我们下手，只要他敢杀我一人，大周的铁骑立刻就会踏平整个云州！”

说完之后，姬承烨忽然咳了两声，木铁神色紧张的问道：

“殿下，您的伤?”

姬承烨挥了挥手：

“无碍，公主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木铁摇头道：

“没有，我们的人现在出不去，公主身旁的大人也没有主动传回消息，不过想来应该无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这些刺客的来源，要不我们试着和云州方面接触一下？”

姬承烨想了想，没有同意。

“等林立昭回来吧，那家伙应该死不了，我还等着他将那射箭之人带回来见我呢！”

…

陆云满脸疲累的靠在柱子上，找了一圈，仍旧是没有发现段应泽和晋王的踪迹，就连两个小丫头也不知去向，若非剩余的都卫武军士中有人认得他，还差点被云州守军当成刺客给抓起来。

“还是没有找到吗？”

阿七端过来一碗水，姬若瑄则是坐在屋里，这儿是一家临街的酒楼，客人，掌柜小二全都跑光了，只剩下满地狼藉。

“谢谢！”

陆云摇了摇头，接过碗一饮而尽。

“她们应该会没事的，话说，那两位姑娘，是你的丫鬟么？”

想了想，陆云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说是路上认识的朋友。

“看你的穿着，应该是京都来的富贵公子，怎么会和两个婢女做朋友？你分明就是在撒谎！”

姬若瑄冷冷的说道。

两人的身份，陆云也并不清楚，只当那遮面女子是哪家脾气古怪而任性小姐，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和这位阿七姑娘说话。

“婢女又如何？人生来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乞丐也有做皇帝的，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富贵公子！虽然有些事情我无力改变，但是我一定不会以出身去界定一个人的价值，有优劣的，只有品格和能力罢了！”

这世界上阶级固化太过于严重，不只体现在男尊女卑，武强文弱，士农工商仆役皆是有之，但陆云觉得，人就是人，都是两条腿扛一个脑袋，论高低贵贱，实在是太可笑了。

“行了，别说了！”

阿七扭头看向公主，从心里来说，她更觉得陆云是对的，但长久以来形成的思想，让她不得不随时去注意自家主人的情绪，而且她真的害怕公主一怒之下杀了这家伙，偏偏陆云还真不怕死，真是太执拗了！

可是定睛一看，公主又是在发呆，似乎正在仔细思考陆云所说的话。

半晌之后，姬若瑄抬起头，依旧没摘下兜帽，可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这些道理，是谁教给你的……”

作为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皇家女子，姬若瑄当然有自己的思维方式，认知的不同导致她的价值观与陆云差别甚大，但这不代表她无法理解陆云所说的意思，只是惊骇于这样的思想，古往今来，似乎从来没有人提到过。

“我自己想的……”

陆云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总不能跟对方解释什么灵魂转世穿越，自己来自于二十一世纪这种天方夜谭的东西，于是只好小小的撒了个谎。

然而这样的神色，却被姬若瑄误会了，以为他只是有些不自信和露怯而已。

难得的，她神色认真的说道：

“我也觉得人分高低贵贱是错误的思想，只是自古以来，根本没有人认真审视过这个问题，如果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那么我需要重新审视一下你了，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些东西传播出去，让更多人，或者天下之人，全都知道！”

“并且在这种事情上，我会毫无遗余的帮助你！”

但让她有些失望的是，陆云只是微微一愣，便拒绝道：

“我可没有成为圣人的打算，要改变别人的想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没有那样的自信和精力，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将这些东西提出来的……人总是要先学会挨打，经历痛苦，然后才能反思，最后完成自我救赎，将原本偏离的轨迹扭转到正确的道路上！”

陆云一本正经的说着，一旁的阿七却突然笑出了声。

“噗嗤！明明是个十几岁，跟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怎么说起话来长篇大论，道理一套一套的，既然你不想当圣人，那你想做什么？”

陆云看了她一眼，举起手中的长剑。

“杀人！”

“杀什么人？”

“仇人！”

“为谁报仇？你自己么？”

“我爹娘……”

话题进行到这里，气氛变得有些沉重，阿七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歉然之色。

“对不起……”

“没事，这跟你没关系，所以，传道立言这种事情，还是让给其他人去做，我只是个小人物而已，穷极一生，只为了那一件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姬若瑄站起身来，嗤笑道：

“所以既然你要报仇，先前还舍命救人？你死了，仇还怎么报？”

陆云有些无可奈何，杀人和救人并不冲突，但这是个死结，没办法解释，他只能撇嘴反击道：

“我要是像你一样记仇就好了！”

姬若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嘲讽自己太小心眼。

“阿七，给我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