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城,整个云州境域被乌云笼罩,这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烦躁起来。
游小刀颓丧的坐在洞里,时不时张开嘴巴,伸着脖子干呕,可惜腹中空空,酸水流出嘴角也无法吐出任何东西。
这几日的经历,如同梦魇一般,他实在是有些不敢回想。
一闭上眼,那些满脸鲜血师兄弟们便伸出双手,宛如恶鬼一般袭来,仿佛要将自己拖入深渊。
“不,不是我害死你们的,杀死你们的,是那个鹰老邪,跟我没有关系!”
可是心里这样想,他却明白,自己终归是帮凶。
若非他将人吸引过来,那些擎天宗的弟子,又怎会全无防备的被老魔头杀死。
更可恶的是,鹰老邪不但杀了人,还挖出了他们的心脏,生生的嚼着吃了。
不能想,一想起来,腹中便是翻江倒海。
好饿,但是他真的好饿。
练武之人虽然身强体壮,气血充盈,但数日颗米未进,一样会饿得两眼昏花。
自下山以来,已经过了快七天,随身携带的那点儿干粮早就吃完了,鹰老邪生冷不忌,可以吃人心充饥,可游小刀又能吃什么?
草根?树皮?他也曾试过,苦得难以下咽,勉强吞进去一些,却是腹痛如绞,甚至咯血。
哔哔啵啵……
半干的野草冒出浓烟,发出轻微的燃烧声,鹰老邪从尸体上找到的火石发挥了作用。
他的左手上布满污黑血泥,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到处都是创伤,可相比初见之时,老者的精神却好了很多。
此刻他正串着一颗血糊糊的物事儿,放在火上熏烤着。
“小子,你引来那些家伙的时候,眼中充斥的分明是快意和漠然,说起来,你我通力合作,这里面的罪业,咱们各自一半,我老人家可不像你们宗主那般虚伪,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绝不会杀你,至于先前许诺的那份机缘,你我分开之时,自会给你!”
游小刀恐惧的摇了摇头:
“人,明明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是你胁迫我!”
鹰老邪鬼魅一笑:
“嘿嘿……若你不想害人,怎么不和我拼命呢?为了活命,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就像我,擎天宗的人要杀我,那我就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心,你看,无论是谁的心,扔到这火上一烤,都是黑漆漆,香喷喷的,你吃吗?你想吃吗?”
鹰老邪接连追问了两句,肉类在火焰上炙烤的特殊香气从洞口飘来,游小刀努力的捂住脸颊。
他用掌心死死的盖住自己的鼻孔,但那该死的气味似乎并不是从鼻子里传来的。
“嗯……”
喉间发出的声音痛苦而又无奈,饥饿是世间少有的能够使人疯狂的状态。
游小刀几次想站起来逃离这里,可是他害怕,害怕鹰老邪杀了他。
老东西说得对,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凶手,可那种想法苍白而无力,练武是为了什么?
为了变得强大,为了让自己再不受人欺侮,如果为了达到那个目标,过程和手段真的重要吗?
自己杀了招师兄,已经无法回头了,更何况,招有志并不是他游小刀杀的第一个人。
“机缘,食物……力量……擎天宗和魔窟,又有什么分别,每个人都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罢了,有的人伪装,只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
游小刀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朝着洞口走去。
“给我……”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嘶哑中,又带着十足的渴望。
“什么?”
鹰老邪面带戏谑笑容。
“我说……给我……我要吃……”
游小刀双目赤红一片,突然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吓了鹰老邪一跳,后者一脚踢了过来,将其蹬翻在地。
可片刻之后,游小刀又是浑然不觉的爬了起来,朝着木棍串着的东西伸出手去。
鹰老邪突然仰天大笑,声音透出山洞,传得很远很远,直到浑浊的眼泪也从眼角流出……
“哈哈哈……”
“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应该是人之初,性本恶才对……哈哈哈哈!”
…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酒楼中,三人互相瞪着,片刻之后,忽然齐齐笑出了声。
“什么嘛?你说的语境,就是这种意思,那不就跟灯谜一样……”
阿七摆了摆手,陆云站起身,和对方一同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一连三日的阴雨连绵,不但浇灭了城中的大火,也让许多旅客被困在了云州城里,经过那日之乱,城门处盘查得极其严格。
再加上此间酒楼的主人一直没有回来,陆云三人便在这里鸠占鹊巢,准备先看看情况再说。
晋王在大夫的竭力医治下已经醒了过来,尚不知情况如何,至于世子段应泽,应该是没有大碍,相比之下,情况更严重的反倒是上将军林立昭。
从姬若瑄的口中,陆云也是得知了那一场惊天大战的结果。
林立昭拖着重伤之躯,以一己之力斩杀了白袍宋判,那杆铁笔被生生拧成了麻花,至于另外一名神箭手,似乎被其带回了州府,暂时关押在大牢之中。
这些消息,本来都算是绝对的机密,寻常人很难打听到其中内详,只不过陆云实在是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居然会是堂堂大周朝三公主。
但说来也怪,自从那件事情发生,陆云杀掉胡申逃离京都之后,心里对于阶级之上的贵人们,便不再有任何敬畏之心了。
而在姬若瑄的眼中,面前的男子几乎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就算知道她的身份,也无所谓,更何况,她相信陆云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自寻死路这样愚蠢的举动。
吃过饭,下午的日常是练剑,陆云早已经换上了一身劲装黑衣,虽然不如大袖锦袍那般好看,但胜在干净利爽。
阿七坐在庭院中发呆,双手撑着下巴。
“公主,你说这家伙为什么恢复得那么快,明明是个普通人,才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天生体质过人吧!有这样的身体基础,若是能够踏入武道,应该有所建树的,可惜……”
“废脉之人真的无法修炼吗?”
姬若瑄想了想,开口道:
“难如登天……”
天有多高,没人知道,既然公主都说难如登天,那阿七相信,陆云要成为一个武者,可能性必然非常的低。
“他每天就这样练剑吗?”
姬若瑄也问了一句,阿七点头:
“是啊,反正来来回回,就是劈砍削刺,我想他大概没有学过剑法吧。”
姬若瑄也点了点头:
“很多高深的剑法,是需要强大的内力底蕴做支撑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施展,他既然没有内力,当然只能练练最基础的东西!”
叹了口气,姬若瑄迈步走下了台阶。
“你这样练,是没有效果的,说实话,我觉得你是个人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向我皇兄推荐,让你去国子监进修,在那里,你也许会产生不一样的想法!”
直到现在,姬若瑄仍旧没有放下心中的想法。
陆云扭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谢谢公主的赏识,但我说过,我不想做那些事情,我之所以练剑,报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喜欢练剑!”
每当静下心来握住剑柄的时候,陆云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愉悦之感,他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是天生的剑客,或许他上辈子,就是一把剑。
数次的劝说都被陆云否决,这样的事情,在过去还从未发生过。
在宫中之时,姬若瑄乃是陛下和太后的掌上明珠,寻常也只有母后和师尊能够训斥她几句,除此之外,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开口要,都会有人为她摘来,何曾想过在这小小的云州城里,会被人三番两次的拒绝。
这不禁让姬若瑄有些恼怒。
“也许应该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法!”
姬若瑄下巴微扬,绝美的脸庞之上洋溢着无可置疑的强大自信。
是的,除了公主的身份之外,作为武者,她所使用的武器,同样是剑,而剑法,也是她最擅长的东西。
“阿七!”
不用多说,阿七也明白自家公主的意思,转身小跑进了客房,返回之时,手中多了一柄长剑。
剑鞘通体乌黑,乃是黑檀木所制,尾部被金属环包裹,鞘口覆有蟒皮便于握持。
剑柄之上,没有任何剑丝,剑穗之类的装饰。
从阿七手中取过长剑,姬若瑄的神色变得庄重起来。
“此剑名为秋水,由深海玄铁所铸,内力灌注剑身,若是刺中对手,天然的寒气被内力激发,会产生迟滞冻结的效果,位列天机阁兵器谱排行榜第十三位,剑类第五,存世超过两百多年!”
“因是郦山郡打造,又有骊山秋水之名,今日我就用它,来与你切磋切磋,也好让你趁早打消了练剑的念头,放心,我不会使用内力,而且也是点到为止!”
陆云苦着脸:
“非比不可?”
“你怂了?”,姬若瑄反唇相讥。
陆云咬了咬牙,朗声道:
“比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