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鲤侧首看向刺入右上臂的冰冷长剑，又低头瞟了一眼滴溅在白袍衣摆处的斑点血花后，直直盯着雾化山握剑的手。

雾化山额头冒汗，执剑的手隐隐颤抖：“千鲤……”

“千鲤在。”千鲤抬头，略微泛白的脸上漾起微微一笑，话落左手自身后猛地一把扯下喜娘面上的喜帕！

“千鲤……”

闻听熟悉的声音，墨千鲤眼皮狂跳，迟疑间僵硬转过头去，双眼越睁越大，好半晌，突然紧闭双眼右臂一挥，“噗”的一声自己拔出了那长剑。

“千鲤！！！”两个声音一同靠近，雾化山与新娘惊呼着急忙上前查看墨千鲤的伤势。

“别叫了。”千鲤白着脸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我听得见。”

一旁观礼的宾客此刻回神，全都满脸疑惑交耳议论，雾父上前问道：“山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雾化山接过新娘递来的帕子药粉帮千鲤包扎好后，这才回身面向众人拱手一礼道：“父亲母亲，这就是我之前一直在教的学生，此次远道而来专为我与玫儿庆贺，她有些顽皮，抱歉让各位受惊了，外面好酒好菜已上席，各位先请入座用餐，化山随后会亲自给大家敬酒赔礼的。”

“无事无事，何需赔礼。”

“姑娘还小，贪玩些无妨。”

“新郎新娘都没说什么，我等又岂会在意，不过今儿大喜的日子，新郎官你一会儿可得多喝几杯啊。”气氛恢复，众人七嘴八舌间随下人们一同往正厅走去。

“一定，一定。”雾化山不停行礼致歉。

“山儿，礼未行完，这……”雾母上前，打量了千鲤一番。

“无妨，方才我与玫儿已互礼过，算是礼成，父亲母亲先去前面招待各位宾朋，我随后就到，这里无需挂心。”

“好吧。”

.

直到整个礼堂只剩下雾化山、新娘和千鲤三人，千鲤才缓缓开口：“为何骗我？”

岸边玫踟躇着抬手想揽住千鲤，被她躲开后，无奈叹气道：“是我的不是，当初不该骗千鲤，我是想着……”

见她憋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千鲤睁开眼也不瞧她，径自来到一旁的乌木椅上坐下，望着厅外道：“你想什么？”

“千鲤，你玫姐姐她…”雾化山刚要开口，被千鲤打断。

“老师，我想听她说。”千鲤又是一笑。

岸边玫向雾化山点头示意后，上前两步立于紧握椅子扶手的千鲤身前，咬了咬唇轻声道：“那时我想着千鲤你还小，很多事情很多东西，若有旁人出现欢喜上，那你即使原本无意也有意了…所以我…对不起，姐姐不该骗你。”

千鲤梗着脖子望着厅外的庭院，半晌，拿起几案上的茶壶倒茶，仰脖连灌三杯，嗓子终于不再火辣辣的疼了。

“老师，我们谈谈。”

岸边玫欲言又止，最终独自出厅回了新房，雾化山看着仍旧侧首面向厅外的千鲤，轻叹一声，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千鲤，老师…老师不该伤你，方才也是怕你冲动，只想阻一阻你。”

“老师。”墨千鲤吸了吸气，回首看向雾化山，脸上仍旧挂着笑：“跟我走吧。”

“……”

“我喜欢老师，我会对老师很好很好的，我…”

“我已成亲，你玫姐姐是我的妻子。”

“没有关系，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千鲤你…”

“只要老师跟我走，旁的都没关系，就像我也喜欢粼粼，但我还是会选择跟老师在一起啊。”

“粼粼是鱼，是你豢养的宠物，可老师是人，你玫姐姐也是人，不是玩物。”

“我知道啊，可老师与我相识多年，若老师一点也不喜欢我，怎会教我这么久？怎会一直对我这么好？”

“是老师的错，当断不断含糊不清，不该用错误的方式对待你让你误解。”

“老师没有错，是千鲤应该早些表明自己的心意。”

“千鲤，你还小…”

“我不小了！”感觉有些血上头，千鲤双手握拳，待镇静些后又继续道：“老师，小不小的这些话已说过数次，就不必再提了，至于旁的，千鲤哪里做的不好，老师告诉我，我定…”

“你没有哪里不好。”

“那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千鲤。”雾化山眉头紧锁，起身走至千鲤身前，最终蹲下身，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温言相劝道：“老师对你的好，对你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千鲤从未涉世，故不了解这许多。你天资聪颖，你是墨族的骄傲，是墨族将来的希望。因我擅点化，墨侯爷才选中我来教习你，无论秘术觉醒，还是创造术法，你从未让老师失望过，你是老师教过的学生里，最让我骄傲的一个。”

千鲤双眼眸光闪了闪，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转头继续看向厅外，雾化山拉住她的两只手，继续道：“有这么好的学生，哪个老师会不喜欢？但这种喜欢，是与墨侯爷之于你，墨夫人之于你相同的，你自小几乎未接触过外人，无论学习玩耍总是老师陪着你，习惯使然，千鲤因此很依赖老师，而又将这种习惯误认为男女之情。”

雾化山扯了扯千鲤的手，使得她看向自己后，郑重的逐字逐句道：“千鲤，老师很爱你玫姐姐，而以后的日子，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等千鲤以后长大了，或许不需要多久，有一天遇见了你真正喜欢的人，到那时千鲤就会明白，那才是爱。”

“老师。”千鲤抽回双手，反手握住雾化山的大手：“你没有真正的跟我在一起过，所以也许是老师搞错了，跟我走吧，好吗？”

雾化山冷了脸，撤回双手起身漠然的看向墨千鲤：“是老师想错了，千鲤一直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孩子，我怎么给忘了，如今多说无益，千鲤，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你也不再是我的学生了。”

千鲤嚯得起身，抬头看着雾化山，雾化山一脸严峻：“我雾化山，对墨千鲤从未有过哪怕一丝一点爱意，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墨小姐若无旁事，还请自行离去，以后无事不必相见！”

“老师！”千鲤震惊中上前想抓住雾化山的衣袖被他一把甩开，她再抓再被甩开，如此几番，最终千鲤死死抱住雾化山叫到：“老师！！！”

“我说了，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干系，还请墨小姐注意身份。”雾化山一把扯开千鲤。

“老师！你是我老师！”

“千鲤，事已至此，何必呢？”

“老师！我求你！求你跟我走好不好！我真的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会很听话的！求你！”

雾化山脸色愈来愈阴沉，看着认真的千鲤，最终抬起两手，凝神提气于右手两指间，口中默念口诀的同时，在空中画出法符，接着便向千鲤肩上点去。

千鲤惊觉后旋身一口气退出几丈外，待站定后看到雾化山的动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老师？！”

“千鲤，既然你不肯听劝，我只能遣人送你回去了？”

“你又要锁我？”

“是！”

“老师！”

“莫再叫我老师！”

“不行，我可是经过拜师礼正式成为老师学子的，这儿这儿。”指了指额头，千鲤又一撇嘴：“都磕青了，好些天才下去的，我不想磕爹还使劲摁我的头，那时也不见老师拒绝啊。现如今刚跟别人行了个礼，就想把我这个礼推掉！连头都没我磕的多！这不行！”

“这俩能一样吗……”

“老师~”千鲤背着手撒娇：“别动气，实在不行，你带上她吧，我们三个一起。”

“……”

“老师？”

雾化山捂着胸口差点气吐血，一脸的朽木不可雕，下决心不再犹豫，拎着宝剑提步上前。

“老师，你要想清楚，想制住千鲤，并没那么容易。”

“我知道，你如今法力已在我之上，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强几无人及，但千鲤你别忘了，我既然能做你的老师，就有制约你的办法，我能锁你一次，便能锁你两次。”

“老师，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呢？为什么听不进别人的话！”千鲤跺脚。

“咱们俩……”雾化山又气又好笑：“到底是谁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千鲤抬了抬下巴指着雾化山。

“……”

“……”

“千鲤…”

“欸。”

雾化山摇了摇头无奈苦笑：“千鲤，是这样，方才都是老师不对，我们以后还是师徒，看在今天是老师大喜之日的份上，千鲤只要听话乖乖回家，老师便不会锁你，好吗？”

“不行。”

“你不是一向最听老师的话吗？”

“我听啊，但老师常说：‘人立于世，需自尊自爱自持。’我得自持。”千鲤眨眨眼。

雾化山用力闭上双眼，左手扶额。

“这可是老师亲口说的。”千鲤直勾勾的看着他。

“既如此，好吧。”话落雾化山倏地风卷般挥袖向墨千鲤冲去！

千鲤略微一怔后便迅速提步，飘身落于厅外的庭院内，两掌快速相合闭目凝神，眨眼间一阵光芒自其周身盘旋而出，衣袂飘扬中那光芒化作形色各异的鲤鱼形态，约百数只分散于千鲤身旁不断漂浮游动。

千鲤瞧了眼泛着微光的条条法鲤，回身微微一笑道：“老师，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