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挨了一鞭,千鲤双眼微紧了下,仍面带微笑。
游廊最远处的墨然在常随耳边低语几句,常随领命而去,墨然回身望着场中,皱了皱眉。
墨候眼见女儿如此倔强,气怒中不再手下留情,连抽几鞭后,千鲤仍旧一脸淡然,如此,父女俩算是彻底杠上了。
墨然行至父母身后低声交谈着,不时望向场中,在千鲤挨了二十.鞭后,长辈们终于陆续上前制止。
墨候原本虽气恼女儿不懂事,可每见千鲤身上多出一道血痕,就好似打在自己身上般心痛不已,但只要自己一举.鞭不下,她又冷眼斜睨盛气凌人,一副完全不知悔过的模样,叫人实难消气。
“堂堂侯爷,抽个鞭子也这样费力吗?”千鲤轻笑出声。
“千鲤。”见众人劝说墨候无用,墨然上前:“原不是什么大事,是人就都有犯错的时候,快认个错,别再犟了。”
千鲤不理旁人,只看着墨候:“我不会再回墨山关,我不是囚犯。”
“让你在墨山关修习是为你好,点化秘术须得在世外之地才好更快提升!”
“既然爹喜欢那就自己去好了,我,绝不回去。”
“你!”墨候不再与她争辩,挥袖就要再打。
墨然刚想施术制止,父亲上前将他拦住,低语告知以他之力是拦不住侯爷的,墨然无法,看着一身墨鲤白纱的少女,无奈的和众人退回廊中。
“三十三,三十四……”除了家丁的唱数声,就只余下一道道.鞭响。
“四十一,四…”
“千鲤!”刚刚苏醒的墨母惊叫着冲了上来,一把扯住墨候手中的鞭子,瞧着血痕透衣而出的女儿,只觉得心都碎了:“侯爷!侯爷是想逼死我吗?”
墨候闻言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望着身躯摇晃,脸色惨白冷汗淋漓的千鲤,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落地。
“母亲…不必…不必再劝。”千鲤咬了咬牙,缓慢开口:“今日…趁墨家各…各位长辈都在,千鲤,自请出离。”
“你敢!”
“千鲤!莫再置气了!你父亲都是为你好,听母亲的话,回墨山关继续闭关修习,好不好?”
“不好。”
墨母哽咽:“你父女二人真真是要气杀我吗?侯爷,你今日下得狠手,来日你便绝不后悔吗?千鲤,你真要为了老师与爹娘闹到如此地步吗?他就这么重要吗?他不在,你就不愿回墨山关,那咱们墨族这些年对你的培养呢?因你一时失意就全部付诸东流吗?”
一直尽力维持平静的千鲤突然抬头直直盯着母亲:“千鲤…一直以为,不论旁人如何想,母亲总是明白千鲤的…呵,罢了……
我承认,老师不在,我待不下去。”
墨候怒喝:“这种话你一个姑娘家怎说得出口!”
“父亲请别打…断…”千鲤尽量维持声音平稳,但随着全身各处伤痛接踵而至,止不住轻轻颤抖。
凡是世家,大抵都有自己的族规家法,而咒族世家家法又大都是法器,虽墨候一味控制力道,但因强力冲破锁符而带来的内伤,俩月内未曾医治过的千鲤本就未痊愈,如今全凭一股子倔劲儿强行支撑。
“一,我不觉喜欢老师何错之有。
二,我绝不回墨山关。
三,我不想做墨族继任人…更不想…将来与咒族各大世家竞争咒族族长之位。
若父亲…若墨候您不能接受…就请痛快给我一百法.鞭,放我自行离…去,自此以后,千鲤是生是灭…都与墨族无关,至于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来日若有需要…这条小命尽管拿去。”
全场目瞪口呆的望着场中的少女。
墨候气的几欲晕厥,墨母急忙扶稳他之后,就一直口捂绢帕哭泣不已。
“跪下!”墨候狠狠闭上眼,待再睁开后已是双眼猩红满目怆然:“如此,那我今日就打死你,叫你爬不出这府门一步!”
待千鲤歪斜着跪下后,墨母被墨候迅速点中后颈,墨候着人将陷入昏迷的墨母带了下去。
众人正劝阻着已是雷霆大怒的墨候,一个身影突然斜冲出来,一把拾起墨候正欲捡起的法.鞭。
“墨候息怒!”那骤然出现的身影跪地行礼高喊着。
这时,千鲤原本合紧的双目慢慢睁开,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身影。
“请墨候息怒!全是化山的错,是我身为人师却没教好学生!没指引她该如何正确行事!如何尊礼仪敬长辈!是我用错误的方式对待千鲤!致使还不晓事的她对我产生错觉!”每说一句雾化山便重重叩首。
众人惊诧中,墨候回神后上前搀扶道:“化山,你这是作何?快快请起!千鲤犯错与你何干!快些起身!”
推开墨候双手,雾化山再次重重叩首:“化山深知这是墨族族内之事,原轮不到我一个外人置喙插手,但看在我教授千鲤七十一年的师生情分上,还请墨候原谅她!”
“化山,你…先起来说吧。”
“请墨候原谅千鲤!”雾化山纹丝未动:“千鲤,千鲤她还小,她整日关在那墨山关中,这么多年来,她不知外世何般模样,不懂如何与人相处,每日除了课业修习,就只能站在关门前望着群山发呆。
因她天资独厚,大家便都忘了,其实她也和其他孩子一般,想玩耍,想要自由,更想要爹娘家人的陪伴。
每月临到您和夫人看望她的日子,她便接连几日兴奋的睡不着觉,一有时间便向山下望。
每月我离开的那十日,下山后走出很远,仍能望到关门前山崖边,那个小小的身影……
还请…还请侯爷息怒,您一直最心疼千鲤,怎忍心见她如此?
如今的错,全是化山一人之错,化山妄为师表,求侯爷责罚化山,饶过千鲤这一回吧。”
“老师…”千鲤瘫坐在地,抬头望着跪在前方的雾化山,怔愣间眼泪大颗大颗掉落,鼻子一酸:“老师…”
雾化山闻言回身挪至千鲤身旁,看着她一身伤痕形容凄凄,刚刚抬起的右手最终颤抖着落下,雾化山红着眼再次叩首道:“请墨候责罚!原谅千鲤!”
无论旁人怎样劝说,雾化山始终不肯起身。
“老师。”千鲤眨了眨水雾弥漫的双眼,笑了:“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弃你?”
场面再次静默。
雾化山缓慢回身:“千鲤,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一向最懂事,别再惹侯爷生气了。”
千鲤垂眼望着地上,半晌后挣扎着起身:“老师,你先起身,我就听话。”
雾化山犹豫着终是起身。
就在众人以为事有转机时,千鲤凝眉间骤然挥出一掌,抓住雾化山的衣襟瞬间将他扯开推至场边,不待其反应快速双掌相合再击出,两只灯笼大小的墨色法鲤凝聚盘旋,最后“嗡”的一声化作牢笼将雾化山瞬间罩住。
全场惊呼!!!
“千鲤!你这是作何!”
“千鲤!放开老师!”
除墨然外,几乎全员上前各自施法,试图破解法罩。
“哈…”刚轻笑出声的墨鲤突觉心血上涌,“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硬生生将腥血咽下,提着一口气,扶地坐起身,煞白着脸咧嘴笑看着场中忙乱的众人。
眼观于此,墨然无奈的连连叹气,有些焦急的频频向府门方向观望。
“告知各位,这叫,墨鲤术,是我新创秘术,这墨鲤,只能由我亲自化解方能收术。”
困于牢笼之中的雾化山眼见满嘴猩红的千鲤,急愤交加:“千鲤!!!”
“我再问老师最后一次,跟我走,好不好?”
“千鲤!!!”挣扎无效施术无用的雾化山双拳用力砸着法笼。
墨候走至千鲤身前,看不出什么表情。
千鲤仰头看着父亲:“那三点,爹若不愿,就动手吧。”
“啪!”
“侯爷!”
这次墨府是真的乱了,几人意图上前扯开父女二人,却被连连甩出的法.鞭波及,如此几番,无人再赶上前。
一声声鞭响,鞭笞肉身后发出的闷声,以及眼前的景象让雾化山逐渐崩溃,他抓着法笼大声呼喊制止,但却于事无补。
“唱数!”墨候冷喝。
小厮赶忙应声上前。
“六十四,六十五……”
“七十二……”
“八十三!”话音未落,千鲤仰面倒地,双眼紧闭!
“不!千鲤!!!”雾化山惊吼,双目欲裂。
墨候瞳孔收缩,不等他与墨然等上前,三个身影乍然现身场中,其中一个着一身青纱白袍眉目如画的男子快速俯身,单膝点地,扬指点中千鲤眉心,缓缓不断的清幽光芒随之涌入。
另两名男子立身一旁瞧着,彼时,廊下的墨然终于松了口气,在围栏上一把坐下。
墨候也顾不得这三人,眼中只有倒下的女儿,一时间悔恨不已心痛难捱,脚步踉跄着扑了过去:“千鲤!”
“令嫒无事,只需暂待半刻,墨候请放心。”
墨候看向二人,拦住自己的正是那同为咒族世家子,温雅毓秀的容成沙华;而开口的那位,一身黑纱黑袍,束发的乌金冠向着前方两个额角,各簪一缕极细绞金丝,将悬于男子额前至眼下的一面方形乌纱牵住,半透的乌纱下,是墨眉间的一颗黑痣,及乌沉沉的双眸。
“夜白君。”认出标志性的乌色悬云纱,这正是守护司的冷面主司照夜白,墨候行了一礼,仍不放心焦急的望着千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