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有官兵,只得改走小道。小道也并不好走,山路崎岖,天气炎热,到处都是蛇虫鼠蚁。
两个连长安城都没出过的姑娘,如今却要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两人刚爬上一座小山头,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小路的荆棘划破了衣衫,头发也有些凌乱。
豆月白擦擦额头的汗,四周环视了一圈,往南尽是起伏的山,无穷无尽般横亘在蓝天下。
近处看不到村子,只在山脚下有个草棚子。
“小姐,这附近没有人家。看来,今晚我们得宿在那个草棚子里了。”
“好。”豆月白道。
“走了这么久的路,还一直在爬山坡,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休息,别说草棚子了,就是石头窝子也是好的。”阿婵一边说,一边帮豆月白摘掉身上的草叶。
“阿婵,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小姐,奴婢自小和你一起长大,你也从没把我当丫鬟。”
豆月白回头看看阿婵,微微一笑:“走吧。”
下山的路比起上山,还要难走些。虽说是小道,估摸走的人很少,如今山上草木旺盛,小道的踪迹不甚明显。踩着草下山,一路跌跌滑滑。好在两人可以相互扶持,才没有出的大意外。
临近山脚,却有了变化。刚刚还是清空万里的大日头,说下就下起雨来。二人一时间忙乱中,忘记了还有把伞,就那样傻乎乎地冒雨往草棚子跑。
黄豆大的雨点,片刻就打湿了衣衫。
二人好不容易跑进草棚子,互相看了看对方狼狈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草棚子虽不大,好在三面都围挡了起来,遮风挡雨不成问题。角落里,还有厚厚的干草堆,估计是附近放羊放牛的人用来休息的。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停了。
“小姐,这雨像是特意为咱们准备的,赶着咱们往棚子里跑。到棚子了,它也不下了。”阿婵气愤道。
豆月白:“包裹里的替换衣物也湿了。我们得尽快生点火,天快黑了。”
阿婵:“小姐,你在这等着,我出去拣些树枝。”
豆月白:“别走远了。”
这么场雨,真是坏事,哪里还有什么干树枝,阿婵撅着嘴抱了捆还在滴水的树枝放在草棚外:“小姐,这可怎么办?都是湿的。”
豆月白心里也没了底,宽慰道:“试试先。”
二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折腾半天,只得放弃。吃了一些冷馒头,喝了一些凉水,只好依偎着坐在干草堆上取暖。
天色渐暗,两人都有些紧张,一直无话。
忽然,阿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问道:“小姐,这里不会有狼吧?”
听得狼,豆月白也是头皮发麻,虽然没见过,但是在书中看过狼的画像,听过狼的故事,那可是非常的凶残。可是看到阿婵那么紧张害怕,只能故作轻松:“这里是长安城的城郊,书中记载是没有的。”
“噢,那我就放心了。”阿婵长出一口气。
主仆二人就这么无言地坐着,像是怕惊扰了黄昏的幽静。
天色全黑,夜风起,单薄的衣衫,两人有些发抖。
但让他们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草棚外传来了脚步声。
二人如临大敌,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脚步声在草棚外迟疑了片刻,便走了进来。
来人一进草棚便打了火折子,火光亮起,豆月白看到一位身姿俊朗的少年,着了一身玄色长衫站在面前。而少年也看到了坐在草垫子上了两位公子,有些瘦弱的公子。少年有些惊讶,此刻野外的草棚里居然还有人在。
少年看看紧张的二位公子,旋即一笑道:“我连日赶路,路过这里想休息一夜,没想到惊扰了二位公子。”
豆月白不知此人是谁,是善是恶。更不知该如何以对。
阿婵鼓起勇气道:“我,我们也是路过……”
少年打量了下二人,笑道:“既然相遇,便是有缘。在下姓郑,看二位像是着了雨,我点个火堆一起取暖可好。”
豆月白和阿婵对看一眼,点点头。
只见那少年抓了把草垫子边缘的干草,放在地上,又从阿婵拣来的湿柴火中挑了几根细的,放在上面。伸手在怀里摸出块松脂一并放上去,用火折子一点,火慢慢地着起来了。火越着越旺,也有了暖意,豆月白和阿婵稍稍安心些。
豆月白不知少年底细,不敢多言。少年看二人紧张,也没再言语,坐在火堆边闭目养神。
温暖的火堆让豆月白二人也舒展开来。火光映照着少年,眉目分明,鼻梁挺直,英气逼人。
像是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少年睁开眼睛道:“行路疲乏,二位若是信得过在下。就由我来守夜。”
少年说的诚恳,只是豆月白和阿婵也不敢深信。二人强打精神,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待她俩醒来,天已发白,草棚子里没有了少年的影子,只有火堆得余烬提醒着她们,那少年曾来过。
阿婵伸伸胳膊,道:“小姐,那位公子,还真是个正人君子,你看我们的东西都还在。”
豆月白点点头。
二人收拾整理好,准备上路时,却发现外面有几个粗壮的汉子正朝这边走来。而那几个大汉也看到了棚子里站立的豆月白和阿婵。
“哟,这里还有两个白面书生呢。”一大汉摸着胡子,嬉笑着围着二人上下打量。
“哈哈,大哥,今天真是好运哪,这还没出山,就遇着猎物了。”
“拿过来吧!”其中两名喽啰直接抢过了豆月白和阿婵的包裹。
阿婵急急护在豆月白身前,道:“各位,各位好汉,我们只是两个书生,包裹中的钱财尽数拿去,还请放过我二人。”
那喽啰蹲在地上翻着包裹,将包裹中的衣物随意扔在地上。双手捧了钱财递到为首的汉子跟前:“大哥,你看,还真有不少钱财。”
为首的汉子将钱财悉数揣进怀中,又看看她二人道:“看不出来,还挺有钱。头上那个发冠看着也不俗。”
那喽啰会意,直接上手抢去,可怜豆月白和阿婵二人手无缚鸡之力,一番挣扎终是无用。
被粗鲁摘了发冠的二人,长发披散下来。
几个大汉看呆了:“哟,原来还是两位漂亮的姑娘。”
几双眼睛猥琐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豆月白和阿婵。
“别看了,绑起来,抗回山上去,今天收工了。”
豆月白和阿婵被绑了手脚,心里惧怕不已。
“呵呵,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民女,被我碰上,算你们倒霉。”棚子外,昨夜那玄衣少年正怀抱一柄宝剑,冷冷看着这几个山匪。
“哪来的小子,莫要多管闲事,小心你的狗命!”小喽啰扬扬手中的斧子,恐吓道。
那少年拔出剑,伸手摸了摸锋利的剑身,下一刻,笑容收敛,脚下疾点几步,便欺身到了喽啰跟前,剑舞的飞快,没等那喽啰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经多了条血痕,嗓子里呼噜两声,直直地往前栽倒在地,死了。
几个同伙怒了,举起斧子朝少年砍去,少年执剑还击,边档边朝草棚外退去。
豆月白和阿婵被绑了手脚,动弹不得,也看不到背草棚档住的少年和山匪。
只听得外面叮叮当当兵器碰撞的声音和惨叫声。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没了,那少年提着剑走了进来。挥剑斩断了绑着她俩的绳子。坐在了地上。
豆月白脱掉绳子,发现那少年的左手有血,原来手臂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了伤。
豆月白上前查看他的伤口,还好,没伤到骨头,她取出一个贴身的小布包,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轻轻地抖了粉末在伤口上。
“嘶……”药粉碰到伤口,少年不禁出身。
豆月白又撕下布条,细细地扎起来。
少年侧着头看着豆月白的一举一动,专注而又细致。
“谢谢。”
豆月白摇摇头。
阿婵一脸的崇拜和感激,“多谢少侠的救命之恩。我好像记得你昨晚说过,你姓……”
少年看阿婵一时想不起来,接口道:“姓郑,在下名叫郑元威。长安人士。不知两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阿婵,这位是我家小姐,叫……”阿婵心直口快。
豆月白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将她拉到身后:“我姓月,单名一个白字。”
“哦,原来是月小姐和阿婵姑娘。只是二位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又没有武功防身?”
豆月白道:“家中父母生了怪病,便访名医也未曾知晓所患何病。听闻奉州有位医仙,特去寻访。”
“噢,原来如此。那为何不坐马车走大路更快些?”
“原也想走大路,只是如今官兵到处抓年轻女子,我二人又无防身之术,所以,才走了这小道。”
少年顿悟:“也对。你二人女子之身,的确有很多不便。”
“郑公子怎么也会来此?”
“说来也巧,我乃奉叔父之名前往奉州上阳的名剑山庄拜师习武。”
豆月白想了想道:“我只听闻,医仙远在奉州。”
少年道:“曾听叔父所过有位姓沐的医仙在奉州上阳郡梧桐谷,不知二位寻的可是她。如果是的话,我们要去的都是奉州。”
豆月白一怔,竟然如此巧合。
少年接着道:“既然我们都是前往奉州,不如同行,也可做个伴。”
刚才少年救了她二人性命,昨晚她二人睡着,也未有不轨之举,无意中拉近了距离,豆月白相信他乃是个坦荡君子。
于是点点头:“多谢郑少侠。”
少年想起什么似的,“二位稍等。”起身出了草棚,片刻便返回了,还扔给豆月白一个小钱袋,正是被山匪抢去的钱财。
这个早晨有惊无险,还多了一个同伴,而且还是有拳脚功夫的同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往南就进了洋州地界,一路有郑元威公子带路和相随,少了很多麻烦。
入夜,他们三人便入住在洋州地界的小村镇——和堂镇上的和堂客栈。
虽然是个小镇,但是四通八达,来往的商客和行人却是不少,小镇也是很繁华。就说这个和堂客栈,上下三层的木楼,矗立在小镇中央,好大气派,匾额上“和堂客栈”四个字龙飞凤舞。
此刻,一楼内吃酒喝肉的客人都快坐满了,人声吵杂。他们三人都是男儿装扮,找了靠角落的桌子坐下,要了几碟菜和三碗面,还有二两酒,默默吃完饭,便上楼回房。
一路奔波甚是劳累,洗漱完,阿婵就哈欠连天:“小姐,好困啊……”
“你先睡吧,我再坐会。”房内有些闷热,豆月白一时睡不着,喝了盏茶,感觉有些烦闷。她推开房间的后门,是个不大不小的露台。
现在露台上,原来这客栈后面是个别致的小花园,水塘假山,花木竹林,微风吹过,还有淡淡的花香,让豆月白觉得很舒畅。
“想下去坐坐么?”不知什么时候正元威出现在了隔壁的露台上,他正定定地看着豆月白,微风扶过他的秀发,清俊朗朗。
豆月白像是被人窥视到了心里的秘密,点点头,又慌乱地摇摇头。
没等她回应,郑元威已揽了她腾身而起。
他的发扶过她的脸庞,他的臂膀孔武有力。豆月白忘记了自己已身处半空,她侧头看看他,剑眉星目,英俊又有气质,心头有些异动。
二人飘落塘边,池塘和客栈中间隔着一片竹子,二人所站之处幽静而又私密。
豆月白脸色微红,她自小养在深闺,很少与外人接触,更何况男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郑公子的伤口可好些。”
郑元威微笑道:“已无大碍,多谢月小姐。”
“不用……不用。”豆月白急忙道:“还要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郑元威由衷感叹道:“月小姐,容貌过人,又通医理,放眼这天下女子,实属难得。”
“公子过奖了。”
郑元威:“月小姐可是长安人士?”
豆月白:“正是。”
郑元威心下思虑了片刻,摘下脖子上戴着的项链,给豆月白戴上:“这是一枚开光过的佛祖吊坠,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豆月白有些意外:“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郑元威:“月小姐,第一次见你着女儿装,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像是认识好多年一样。”
豆月白有些呆,这是什么情况?这是表白么?
“哈哈,这位公子,你直接说你喜欢这位小姐不就得了,磨磨唧唧,让人难受。”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二人吓了一跳,郑元威想也没想一把将豆月白护在了身后。
只见竹林后走来一个壮实的男子,腰间配着一把刀,他看看郑元威,又看看豆月白,目光一滞,“这位小姐花容月貌,难怪会让公子心动。”说了,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郑元威道:“偷听我们讲话?”
男子:“那倒没有,只是刚好路过,不小心听到。”
郑元威:“无妨。”
男子拱拱手:“公子,果然乃君子。”
郑元威转头对豆月白道:“夜深了,我们先回去吧。”
男子听得他二人要走,“唉,别走啊,咱们可以三人一起聊聊天嘛。”
这男子也真是没得眼色,硬是想往一块凑。
郑元威揽了豆月白,一眨眼就落在了露台上。
郑元威的心事,被刚才的大汉点破,也不在藏着掖着,宠溺地摸摸豆月白的头发,道:“早点休息。”便各自回房了。
只留下那大汉在池塘边,惊叹道:“好俊的轻功!别说,这个公子和那位姑娘还挺般配!不对,我堂堂晋州云峦阁少阁主也不差啊。要不是这小子抢先,说不定我也可以追追那姑娘。可惜,可惜呀。”
胡思乱想一通,那大汉也没想出个啥,摇摇头道:“不想了,名花暂时有主,我,我还是回去睡吧!”
豆月白回了客房,一颗心膨膨地跳个不停,脸上发烫,倒了杯残茶一饮而尽。此刻阿婵还在沉沉地睡着,看来是累坏了。豆月白轻声躺下,怕惊扰到阿婵。
她将胸前的佛祖挂坠举着看了看,握在手心,安心地睡着了。
她又梦到了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
她和少年并排骑了马,走在河边,河水清澈,还有鱼。
走的乏了,二人在河边戏水,抓鱼。
豆月白脸上全是笑意。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