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相见(1 / 1)乡野归隐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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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谷内,豆月白一行人正在谷主沐凤的外室等候。

这梧桐谷和名剑山庄虽然只有一山之隔,却是云泥之别。

这外殿窄小简陋,光线昏暗,白日里桌上仍燃着烛火,地面乃石砖铺就,年深日久,地面已经变得高低不平,石砖上有些潮湿。室内只摆着几张桌椅,墙壁上光秃秃的一点装饰也没有,看起来很是寒酸。

程枫道:“这哪像谷主的房间?连普通百姓家都不如。”

不了和尚抬眼四处看看,房顶上居然有小的破洞,他有些心酸道:“她不喜奢华,不过这房子的确有些委屈。你们先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

不了和尚离开不久,连翘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轻声道:“沐谷主到。”说完便退到上首椅子旁站定。

豆月白,郑元威,程枫和韩一柏连忙起身,只见一袭水蓝衣衫从屏风后缓缓而出,仿若碧波仙子般轻盈,肌肤胜雪,双目尤似一泓秋水,万千青丝披散在身后,蓝色发带束在发间,不施粉黛不著环佩。

几人都有些惊讶,这梧桐谷的谷主竟然这般出尘脱俗。

“见过谷主。”

“坐吧。”沐凤声音清冷,随后便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豆月白掏出书信,道:“谷主,这里有一封小女父亲给您的书信,还请谷主过目。”

连翘将书信专程给沐凤,沐凤纤纤玉指展开书信,原来这书信乃是豆卢绍所写,让她收留自己的女儿豆月白。

长安城中的事情,沐凤也有所耳闻,收起信笺,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成灰烬,沐凤看看豆月白,豆卢绍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只是可惜豆卢绍被灭门,当年他们四人,豆卢绍,北宫原,欧阳逸和自己,个个命运多舛,真是可悲可叹。

如今自己受制于北宫原,又如何能照顾好故人之女?她犹豫了片刻道:“你正值韶华,若留在这谷中,怕是耽误了这大好年华。”

豆月白以为沐凤不想收留自己,急忙道:“谷主,月白已经无家可归了,还望谷主收留,而且我自幼喜爱翻看医书,今日一见这梧桐谷,正是我所向往之地。”

沐凤心中有苦难言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来吧。”

豆月白道:“谷主,还有一事,这位程枫公子是和我一道来的,他也无家可归了,还望谷主能一并收留。”

程枫也急忙道:“是啊,谷主,我想和月白一起留在这梧桐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沐凤点头道:“多你一人也无妨,一起留下吧,谷中男弟子少,以后少不了体力活要你来做。”

程枫一听谷主同意了,高兴地拍拍胸脯道:“谷主放心,我虽不通医术,却有的是力气。”

梧桐谷好久没来过人了,沐凤看着眼前这几位年轻后辈,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好,好。这几位是?”

郑元威道:“见过谷主,我乃名剑山庄新入门弟子,十三弟子郑元威。”

噢,名剑山庄新弟子?名剑山庄自从北宫原继任庄主以来,收徒颇为苛刻,多少年他本人座下都没有新进弟子,他的亲传要么武功高强,要么武功寻常家世显赫也可,这北宫原和长安不少达官显贵都有来往,座下弟子一半都出自官宦之家。

韩一柏拱手行礼道:“见过谷主,我乃云峦阁阁主韩沉之子韩一柏,奉家父之名前来参加寿宴。”

沐凤点点头道:“韩阁主和夫人可都安好?”

韩一柏道:“家父家母都很好,多谢谷主惦念。”

沐凤道:“我记得当年你母亲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

韩一柏道:“谷主记得没错,我是弟弟,哥哥因事所以回了云峦阁。”

沐凤道:“不知你今日来梧桐谷可是有事?”

韩一柏道:“我和郑兄参加完寿宴,顺便送月白姑娘来梧桐谷。”

沐凤道:“原来如此。连翘,你带月白和程枫去,将他俩安排妥当,我要休息一会。”

连翘道:“是。”

郑元威和韩一柏连忙起身道:“我们也去帮忙。”

几位年轻人离开后,沐凤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看到他们几个,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自己,欧阳逸,豆卢绍和北宫原年少相识一场,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豆卢绍被灭门,只留下一位孤女,欧阳逸的夫人小七,和刚出世的婴儿双双殒命,他也被逐出师门,远走灵岩寺出家,而自己被北宫原霸占囚禁在这谷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只有北宫原这卑鄙小人安然无恙,成了名门正派的庄主,多年未娶妻,也被江湖中人人称赞,说他胸怀大志,无暇儿女私情……

梧桐谷虽然也是江湖一大门派,谷中弟子人数却很少,这些无辜弟子被北宫原当做要挟沐凤的人质,所以这些年,前来谷中拜师的,沐凤都不愿意收,找借口将他们打发走。今日豆卢绍将女儿托付给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她周全。

正胡思乱想之际,房顶上传来了响动,沐凤抬头看,不知何人正将房顶上的破洞给一一堵上了。

自己的内室是北宫原亲自布置的,奢华富丽,而谷中其他处所都简陋破败,她虽然身为谷主,却也是身不由己,就连江湖中人前来求医,也必定有北宫原的眼线跟在她身旁。

今日她出来会见几位年轻人,北宫原居然在内室亲耳听着她的一言一语。

房顶的响动停止了,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逆光站在沐凤面前。

沐凤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圆脸肥胖和尚,她一瞬间有些窒息了,欧阳逸?他怎么变成了这样子?那眉眼神情明明都还是当年那个他。沐凤的心中犹如千军万马奔驰而过,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让她二十多年死灰般的心,重新燃烧起来。

不了和尚看着沐凤,她还未变,一如少年时明媚靓丽,只是眉宇间多了些疏离和惆怅。

沐凤上前一步,努力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嗓音道:“……真的是你吗?”

不了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沐谷主,老衲早已脱离俗世,如今法号不了。”

沐凤回过神来,眼眸中有泪光闪烁,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她道:“大师,请坐。”

不了和尚在她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俩人一时都没了话,空气有些沉闷。

沐凤整理了慌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下来,道:“大师,这些年可还好?”

不了和尚道:“与佛结缘,三生有幸。”

沐凤起身,亲手斟茶,缓步上前,想要将茶水放在不了和尚身边的桌子上,不料不小心打翻了茶壶茶盏,茶水淌了桌子地上。

不了和尚连忙起身道:“施主小心。”

沐凤将手指竖在唇间,示意他禁声,故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大师别动,我马上收拾好。”边说,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飞快写下几个字“隔墙有耳,小心北宫原”。

不了和尚看了这几个字,大吃一惊,莫非这梧桐谷被监视起来了?看沐凤现在的情景,怕是什么都不方便说,一定要想办法好好了解一下。

自从二十年前欧阳逸离开,沐凤的心里便有了心结,今日终于再见到他,她积攒在心间的话,如今终于可以亲口问问他了。

她低沉道:“欧阳大哥,当年若不是北宫原在茶里下药,阴差阳错被你我服下,也不会害死夫人和孩子。”

不了和尚闭上眼,仿佛又看到小七和孩子的棺椁冷冰冰地摆在灵堂,大错已经铸成,斯人已矣,无可挽回。

沐凤道:“当年我确实倾心于你,可是得知你已成亲,我只能默默将情放在心底。谁知……”

沐凤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将那个横在心间的问题,说了出来:“欧阳逸,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心动?”

不了和尚起身往外走,在门口站定,背对着沐凤,缓缓道:“小七是欧阳逸唯一的妻子,小七已逝,欧阳逸也随他去了。施主,还请擅自珍重,老衲不了和尚,出家之人,尘缘已断。”

沐凤看着他的背影,恍如隔世,泪水迷蒙了双眼。心结已解开,这一生不再有痴心妄想……

沐凤红着眼回了内室,北宫原冷冰冰地坐在书桌前,桌上的狼毫已经断成两截。

刚才她与欧阳逸的话,他一字不落都听到了,看着沐凤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不是为了自己,心中怒火翻腾,他忍不住上前狠狠打了沐凤一巴掌。

沐凤白皙的脸立马红肿了起来,北宫原也惊住了,自己这么多年视她如珍宝,不舍得动她一下,今日却被气到失去了理智。

沐凤摸摸嘴角,是血,那一巴掌她没觉得疼,她的心才是最疼的。

她冷冷看了一眼北宫原,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床榻前坐下。

北宫原手忙脚乱地跟上去,双腿跪地,双手扶着沐凤的两膝,慌乱道:“沐凤,对不起,我,我刚才一时生气,失了手,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没有打疼你?啊?你的脸都红了,一定很疼吧……我,,我真不是人。”说着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沐凤没有吭声,也不看他,北宫原抓着沐凤得手,往自己脸上扇:“沐凤,你别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多打我几下。”

北宫原继续喋喋不休道:“沐凤,二十多年过去了,你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欧阳逸,可你看到了么,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我在你身边二十多年,捧着你护着你,怎么就是打动不了你的心?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

沐凤不想看见他这虚伪的样子,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北宫原气急败坏道:“这个欧阳逸,都已经出家为僧了,还如此不安分,非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好啊,如今我便要他,进来容易出去难,让他将命留下!”

沐凤猛然睁开眼道:“你想做什么?”

北宫原咬牙切齿道:“做什么?我要让他死在这上阳郡!”

沐凤道:“你敢?你若要他性命,我便死在你面前!”

北宫原恨道:“死?难道你不怕我将你这梧桐谷弟子丢去喂狼?”

沐凤道:“当年你拿我爹娘的性命要挟,让我在此开山立派,如今我爹娘早已去了,你又拿我座下弟子性命相要挟,你可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北宫原这么多年在江湖中也是颇有名望的,无论是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只有沐凤从来不给他留半分面子,将他的尊严一次次地踩在脚下,自己如此呵护她,自己不在意她和欧阳逸有过肌肤之亲,想要明媒正娶将她娶进名剑山庄,她却死活不同意,真是不知好歹。

北宫原满脸狰狞道:“沐凤!我这些年卑躬屈膝,就为博你一颗芳心,你却如此不知好歹,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沐凤么!以我现在的名望,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我也不是非你沐凤不可!”

说罢,气哼哼打开密道,叫来两名婢女道:“严加看管!有什么事随时来报!”

“是。”两名婢女进入沐凤房中,北宫原才离去。

沐凤看看这两名婢女,这哪是普通婢女,这明明是两位身手了得的名剑山庄女弟子。

梧桐谷弟子少,只有二三十人。房子虽破,却是不少,豆月白和程枫各自都安排到一间单独的房子,两间房子一前一后,程枫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主动要了靠前的房子,说要守护豆月白。郑元威和韩一柏也挽了袖子,帮忙将这破败的房子整理修葺一番。

不了和尚穿过药田,看着忙碌的几人道:“这梧桐谷真是个清净的好地方,到处都是药草的味道,甚是好闻啊。”

郑元威道:“大师,你就别想了,你呀,只能看看。”

众人哄笑,程枫道:“是啊,这梧桐谷可是不收和尚的。”

不了和尚也笑眯眯的,他冲韩一柏挥挥手,道:“韩公子,你先下来,老衲有事跟你说。”

韩一柏疑惑地指着自己道:“我吗?”

不了和尚点点头。

韩一柏随着不了和尚,往谷内僻静的地方走去。梧桐谷后山崖处有条小溪,溪水清澈,淙淙有声。不了和尚看看四下无人,停了脚步,道:“这里安静,就在这里吧。”

韩一柏弯腰用溪水洗去手上的泥灰,道:“大师,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不了和尚道:“你可知道老衲是谁?”

韩一柏疑惑地盯着不了和尚道:“知道啊,你是灵岩寺的不了大师啊,大师怎么会如此问?”

不了和尚道:“没错,老衲是二十多年前出家的,出家前,老衲俗名叫欧阳逸。”

“欧阳逸?”韩一柏回想了下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了。”

不了和尚继续道:“欧阳逸乃是丹州云峦阁的二弟子,大弟子叫韩沉。”

韩一柏有些震惊了:“韩沉是家父,当初的确是云峦阁大弟子,大师既是二弟子,为何会离开云峦阁,去了灵岩寺?”

不了和尚叹气道:“一言难尽啊。”便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韩一柏听。

怪不得自己听到欧阳逸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自己曾经在云峦阁记录弟子的名册上看到过。欧阳逸三个字上面还被用红色的笔划了一道。

韩一柏道:“真没想到,这北宫原如此卑鄙龌龊,害了这么多人,师叔……”

不了和尚道:“我已经不是云峦阁弟子,不配让你称一声师叔,叫我不了大师就好。”

韩一柏道:“既然当年的事,是北宫原从中作梗,不了大师为何不讲清楚,重回云峦阁。”

不了和尚道:“当时小七和孩子都去了,云峦阁和白云观听了那通风报信之人的话,都悲愤难加,就连老衲我也是事后很久,才想起不对劲之处,才晓得其中的阴谋,都是出自北宫原。”

韩一柏道:“那大师今日找我,可是有何事?”

不了大师道:“刚才沐凤谷主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让我有些担忧。”

韩一柏道:“写了什么?”

不了大师一字一顿道:“隔墙有耳,小心北宫原。”

韩一柏道:“名剑山庄虽和梧桐谷只是一山之隔,却也不可能听晓谷中动静,莫非?莫非谷内有北宫原的人?”

不了和尚道:“老衲也正是如此猜测。”

韩一柏道:“谷口的守卫也是名剑山庄弟子,说好听了,是帮助守护梧桐谷,说不好听的,便是看守这梧桐谷一众人等。”

不了和尚道:“沐凤肯定知道什么内情,才会如此隐秘地提示于我。”

韩一柏突然道:“坏了,那我们劝月白将古镜交给北宫原保管,岂不是将那古镜拱手送给了他。”

不了和尚道:“很有可能,那古镜要不回来了。”

韩一柏道:“这个北宫原,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居然是个龌龊小人,这梧桐谷也在他的耳目之中,月白待在这里怕是也不安全,我要去带她走。”

不了和尚道:“等等,先不要这么着急,要带她走也要好好考虑个理由。”

韩一柏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师说的是。”

不了大师道:“你喜欢那个丫头?”

韩一柏点点头。

不了大师道:“那位郑公子同你一样。”

韩一柏道:“我知道。”

不了大师道:“老衲赠你四个字,顺其自然!情之一事万万不可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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