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章(1 / 1)乡野归隐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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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峦阁高高盘踞在山顶,白石立柱,楼阁飞檐,迎风而立的明黄旗子上,斗大的云纹图案,在山风中猎猎有声,大小楼阁十数座,环绕在主阁四周,高低错落有致。主阁“临仙阁”巍峨高耸,直逼云霄。

不了和尚与韩夫人,一前一后向“临仙阁”走去,云峦阁中弟子众多,素白衣衫,一根缎带束发,还是老样子,看到韩夫人都连忙行礼,又好奇地看看这个肥胖的和尚。

不了和尚无暇顾及他们的眼光,每走一步,双脚如同灌了铅,心里也有些慌乱,近乡情更怯大概如此。

二人进了“临仙阁”,阁中高挑开阔,金色幔账从阁顶向四周垂下,猩红色绣满各色图案的地毯,厚重而柔软,正中的墨色长条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书卷,侧面雕花镂空的高椅上,香炉中的檀香正袅袅升腾着轻烟,桌案后方是一副三人多高的巨大屏风,上面画着许多飞天的仙女,轻纱绫罗,纤手皓足,环佩叮当,在这檀香摇曳的轻烟中,仿佛真的一般腾云而上。

这“临仙阁”的每一处,不了和尚都很熟悉,二十年来还是如此,不曾走过变化。

屏风后有个圆形原木拱门,穿行而过,与拱门隔着长廊,便是一排紧挨的屋子,是历届阁主的起居处,如今住在这里的,是现任阁主韩沉和他的夫人,以及一对双生子。

听见脚步声,韩夫人的贴身婢女平儿,很快迎了出来,接过韩夫人脱下的斗篷,看着同行的和尚,有些疑惑,“夫人,您回来了。这位是?”

韩夫人道:“这位是贵客,今日山中风大,你先去泡壶好茶,给大师去去寒。”

“是,夫人。”平儿行礼退下。

不了和尚看着这房间,心内五味杂陈,当年他们的师傅,也就是老阁主也是住在此处,众多弟子中,师傅最是疼爱他,经常让他在这里给自己做伴,阁中大小事务都不避讳他,还经常征寻他的意见。

韩夫人知他所想,缓缓道:“二弟,坐吧。”

不了和尚回过神,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平儿端了茶水进来,为不了和斟茶,将茶碗双手端给他,“大师,这山上比山下要冷得多,先喝杯热茶。”

闻着这茶香味,不了和尚最熟悉不过,这是云峦阁独有的茶,当年小七嫁过来时,最馋这茶,师傅便让人将这茶全送到了他们房中,其余弟子都纷纷抱怨师傅偏心。

不了和尚端着茶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喝了一口茶,温热顺喉而下,直达心间,弥漫开来,这里是自己的根,是自己曾经的家。

“平儿,你先下去吧。”韩夫人吩咐道。

不了和尚将茶饮尽,心绪稍微宁静下来,“大嫂,我想先去祠堂看看师傅……”

“好,我陪你去。”

祠堂在“临仙阁”正后方,从后门出去,便能看见祠堂的正门,顺台阶而下,再步行二三十步便到了。

祠堂在阴面,前方又有“临仙阁”阻挡,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昏暗,祠堂内点着许多蜡烛,烛火摇曳。

祠堂正中的供桌上,摆着牛羊彘和糕点水果,后面林立的便是云峦阁世代阁主的牌位。

不了和尚从供桌上的香盒里,抽出九柱香,在烛火上点燃,三跪九磕后,将香插在香炉中,跪伏在拜垫上久久没有起身……

韩夫人拿起角落里一块空白的牌位,牌位一尘不染,韩夫人依然拿了布子仔细擦拭,她盯着牌位,道:“你可知这没有字的牌位是谁的?”

不了和尚缓缓直起身,摇摇头道:“不知。”

韩夫人并不看他,抚摸着牌位,继续道:“这是小七的牌位。”

不了和尚有些疑虑,这祠堂向来只供奉阁主牌位,怎么会有小七一席之地?

“当年之事,虽然你是被人陷害,但小七却是因此丢了性命,师傅他觉得云峦阁亏欠小七,便命人立了牌位,不知该如何写,便空着了。”

不了和尚又是一拜,将头深深埋在拜垫中,师傅当年寄厚望于自己,甚至说过要将阁主之位传于他,自己却有负重托,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韩夫人想起往事,也是一声叹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我们回去见见你大师兄吧。”

两人回到房中,韩夫人吩咐平儿:“去请阁主过来,就说有贵客到了。”

不一会儿,阁主韩沉就赶来了,还未见着人,爽朗的笑声便先到了:“哪位贵客驾临我云峦阁,有失远迎,还望……”

韩沉跨进房门,一眼便看到了不了和尚,停了脚步,驻足在门口,口中的话也断了。

不了和尚连忙起身,师兄弟二人都呆在原地,就这么沉默地相互望着。

云峦阁阁主韩沉,白色长袍,金色滚边,上面团绣着云纹,身姿挺拔,面目疏朗,气宇轩昂,一派之主风范。

韩沉听韩一柏提起过不了和尚,却仍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肥胖和尚,岁月无情,带走了曾经玉树临风的欧阳逸……

不了和尚看着曾经一起嬉笑,一起受罚,一起捉弄师傅,气得师傅吹胡子瞪眼的大师兄,如今沉稳得体气度不凡,云峦阁阁主除了他,别无人选,唯有他最适合。

韩沉走上前,在不了和尚跟前再次停下,他缓缓伸出拳手,举至胸前,不了和尚一怔,也缓缓伸出拳头,轻轻地与韩沉的拳头相撞,师兄弟二人像是又回到了年少时候,两人相视一笑,横亘在心间跨越了二十年的鸿沟也烟消云散了……

不了和尚喉头哽咽,张口道:“师兄……”

韩沉坐了个停止的手势,道:“二十年未见,话多的说不完,不急一时,平儿,上酒!”

平儿看看不了和尚,又看看韩夫人,韩夫人点头道:“拿酒吧。”

酒是这上天所造之物,野果落地,发酵成最原始的酒,人们受其启发学会酿酒。这酒是这人世间最受宠的,失意时候来一杯,杯酒解千愁,得意时来一杯,人生得意需尽欢,自斟自饮,或是推杯换盏,都各有滋味。

云峦阁阁主韩沉和不了和尚,两人靠在桌腿处,席地而坐,谁都没说话,韩沉提起酒坛子,不了和尚也提起一坛,两坛相撞,叮当有声,几坛过后,两人都醉了。

韩沉醉眼迷蒙,笑道:“欧阳逸,你如今这样子,走在路上,怕是老妪都不愿意多看你。”

不了和尚笑道:“师兄说的是,若是换成是师兄,怕是老妪排队等看师兄。”

哈哈哈哈,二人大笑起来。

韩沉感慨道:“你说,岁月无情,怎么偏偏就折磨你,折磨得最狠?”

此话,勾起不了和尚的满腹心酸,无奈道:“或许,我年轻时太过顺遂得意,连老天都看不过去。”

韩沉就着坛子,咕咚又是一大口酒,随手抹去下巴的酒水,道:“你出身欧阳世家,虽说没落了,却也没吃过苦,还被天算卞神机收为义子。”

“是啊,义父他名头颇大,我在他府中几年,义父虽然一生孑然一身,却待我有如亲生,吃喝玩耍自在快乐。”不了和尚回忆道,“只可惜,我偏偏痴迷刀法,被我闹腾的没辙,义父才将我送上这云峦阁。”

韩沉摇摇晃晃起身,指着不了和尚道:“放着卞府的好日子不过,偏偏要来这云峦阁。你这一来,把师傅对我的宠爱全都夺走了,我心里那个气呀。”

不了和尚也提着酒坛子,扶着桌子勉强站稳了,“嘿嘿,我说呢,当年你和几个师弟也没少整我。就说那年夏天傍晚,你们……你们几个将我骗去后山。”

“哈哈哈哈……”韩沉乐道:“对,就是我们绑你,专挑傍晚绑你,将你骗去后山绑在树上,树林的蚊子………”韩沉想起来,都皱眉,他啧啧嘴道,“那叫一个凶啊。”

不了和尚愤道:“何止是凶!又凶又多,咬得我满脸满手都是包。”

“只不过是被蚊子咬了,就屁颠屁颠哭着跑去找师傅告状。”韩沉冲着他翻个白眼,“真真是个告状精,害得我们几个被师傅抽了几鞭子,屁股上还有印子呢。”说着说着,便撅起屁股想要给不了和尚看看。

不了和尚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笑道:“扯平,扯平。”

韩沉被踹得一个踉跄,不了和尚赶紧去扶他,韩沉将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回忆道:“再后来,我娶了奉州纳兰府的独女,掌上明珠,你也娶了白云观的小七。人人羡慕我们云峦阁,既是名门大家,又品行相貌俱佳。”

不了和尚沉默了一会,看着韩沉的双眼,问道:“师兄,若是小七没嫁给我,她也不会死吧?”

韩沉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能重来,小七一定还选择嫁给你。”

不了和尚提起酒坛子,猛灌一气。

这一顿酒,两人喝的昏天黑地,桌上一个地上一个趴着睡着了酒坛子东倒西歪,到处都是酒水。

韩夫人进来时,便看到这副狼狈的样子,她让平儿喊来了一山一柏兄弟二人帮忙。

兄弟二人都惊呆了,父亲从未如此不顾形象地放纵过,这个和尚居然也饮了酒,这不是破戒了吗?

韩夫人看着发呆的二人道:“愣着干嘛,先将他们扶到床上去。”

二十年了,不了和尚不敢想起小七,不敢想起义父,更不敢想起云峦阁,内心日夜承受着煎熬,今日一场大醉,借着酒劲说出来,心里终于好受了些。二十年后,他终于又躺在了云峦阁内的床榻上,感觉无比踏实。

平儿将屋内,收拾干净,韩一山搂着韩夫人的手臂道:“娘,这个和尚,真的是我们的二师叔?”

韩夫人点点头,“一柏不是早就说过了么?”

韩一山皱皱眉:“你看他刚才烂醉如泥的样子,哪里像个出家人?”

韩夫人感慨道:“他也是个可怜之人,被人陷害,你兄弟二人千万别在他面前再提过往,以免他们心伤。”

“是,母亲放心。”

一夜宿醉,心却是轻松了许多,一大早不了和尚就过来。

“师兄,早,今日可好些?”

韩沉揉了揉扔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老了,喝些酒就头痛,真得服老。”

不了和尚坐下道:“师兄,今日我想跟你说说关于梧桐谷的事情。”

这时,韩一山韩一柏以及阿婵都过来了,依次向二位行礼问安。阿婵看到不了和尚时,有些吃惊,这和尚倒是和一山有几分相向。

三人在对面落座,阿婵若有似无地不时打量着这和尚。

韩沉缓缓道:“名剑山庄和梧桐谷的情况,一柏已经和我说过,这梧桐谷是否被北宫原控制,也只是猜测。”

不了和尚点头道:“是,我也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韩沉思虑过后,道:“既然只是猜测,我们也不便插手。”

这下韩一柏坐不住了,“父亲,可是古镜神之眼,如今也在那北宫元手中。”

“那又如何?”韩沉道。

韩一柏被问住了,“那,那古镜本就不属于名剑山庄,落在他的手中,不妥。”

韩沉悠悠地反问道:“那你想如何?”

没想到韩一山居然站起来道:“那就把古镜抢过来。”

阿婵用脚踢了踢他,韩一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踢我干嘛?”

韩沉端起茶碗,吹了吹,喝一口茶,缓缓道:“抢?你当我们云峦阁是劫匪么?从古至今,就算起兵谋反,那也得名正言顺,昭告百姓,。”不等韩一山开口,韩沉继续道:“那古镜不是我云峦阁之物,要抢回那也应该是苏家人。”

韩一山摸摸头,“父亲教训的是,孩儿鲁莽。”

韩沉的目光无意中从不了和尚脸上扫过,道:“你性子耿直,遇事要多多考虑,不可妄下结论。”

不了和尚也注意到了韩一山,这一对双生子,差别居然如此大,真是不敢相信。

韩一柏知道父亲身为一阁之主,不会轻易裹入纷争,起身拱手道:“父亲,还有一事,豆月白小姐如今也在梧桐谷中,梧桐谷不太平,还望父亲能想个办法将她救出。”

阿婵一听到豆月白的名字,连忙跪下道:“阁主,豆月白是我家小姐,豆府已经被灭门了,就剩她这唯一的血脉了,阿婵恳请阁主相助。”

韩沉道:“你先起来,你和一山即将成婚,不必行如此大礼,此事重大,我需要好好考虑。”

阿婵感激道:“多谢阁主。”

韩沉有些头疼,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我还要与你们师叔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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