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婉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这三天，李灏玥已经将小皇子的丧葬事宜处理妥当。

他没有将他葬入皇陵，他将他的儿子葬在了昆仑山济民府府后山上，那里风景秀美，依山傍水，是个风水宝地，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高耸的围墙，那里的天地是广阔无垠的，那里有清脆的鸟鸣，有芬芳的花香，他在那儿沉睡，一定会睡得十分安稳。

西州虽然大局已定，但仍有不少余孽在顽强反抗，好在有刘云舟和库狄达在，他也不必太过担心，听说库狄达成了西州的新王，废除了从前不少暴政，百姓们对他赞不绝口，边疆是没了隐患，可这宫里……

李灏玥坐在萧婉的床榻边，出神地望着她，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那是他在坤宁宫墙角发现的，他送给星儿的满月礼。

李灏玥呆呆地坐着，神色恍惚，以至于没有发现萧婉缓缓睁开了眼。

萧婉睁着眼，愣愣地看着绣着鸾凤和鸣的大红床帘，她方才做了个梦，她梦见她的星儿死了！

萧婉机械般地扭过头，瞧见了李灏玥手中的金铃铛，她突然双眼一瞪，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立刻抓住了李灏玥的手腕，直愣愣地盯着他手中的金铃铛。

李灏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他欣喜地反握住萧婉的手，“小婉，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疲惫的双眼中满是激动。

听到李灏玥的声音，萧婉的目光终于从金铃铛的身上转向了李灏玥，“星儿呢？星儿在哪儿？”她焦急地问，眼中满是期待。

李灏玥的心突然一疼，原本激动的眼中瞬间被悲伤淹没，他垂下了眼，声音低了下来，“小婉，我们的星儿……”

“啊——”李灏玥话还没有说完，萧婉就一把推开了他，抱着脑袋痛苦地大叫起来，双手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李灏玥见她此样急忙拉住了她的手，“小婉，你冷静些，你这样会伤着你自己！”

萧婉奋力地挣扎着，却怎样也挣不开李灏玥的手，她双眼发红，表情狰狞，猛地一下咬上了李灏玥的手背，李灏玥疼得闷哼一声，却仍旧没有松开她的手。

殷红的血渐渐从李灏玥的手背上渗出，似是尝到了血的味道，萧婉浑浊的目光逐渐清明，她缓缓松开了嘴，愣愣地看着李灏玥手背上的牙印，突然又低低地抽泣起来。

李灏玥见她没了方才发疯的模样也松开了她的手，他张开双臂，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手刚刚触碰到她颤抖的肩，他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星儿！”萧婉伸手指着他，眼中满是悲怆，泪水不断地从她的脸颊滑落。

李灏玥的身子猛地一颤，伸手扶着床沿才使自己站稳，他努力在自己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他的眼神在发颤，声音也在颤抖。

“怎么会，他是朕的儿子，朕怎么会害他。”

萧婉蹭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把夺过了李灏玥手中的金铃铛。

“是你，就是你！你知不知道，星儿一直在等你回来，一直在等，直到最后，他的手里都握着这个金铃铛！”萧婉举起手里的铃铛，发红的眼睛愤怒地直视着李灏玥躲闪的眼，“可是你没有回来，你没有回来！你连他最后的愿望都没能满足，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李灏玥只觉得耳中一阵嗡鸣，萧婉的质问怒吼声逐渐远离，一幅幅画面从他的眼前划过，是星儿第一次冲他笑的画面，是星儿握着他的手不松开的画面，是星儿含糊不清地喊着他父皇的画面。

每一幅画面都是那么的温馨，充满着幸福的味道。可是突然，那一幅幅画面瞬间在他眼前破裂，摔在了地上，粉碎。他急忙伸手去抓，却只是抓到了一片虚无。

一行清泪从李灏玥的眼角滑落，落入他的嘴中，那是他从未尝过的苦涩。

萧婉哭着哭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蜷缩着双腿，双手环上了膝盖，她将头埋在了双膝间，小声地抽泣着。

李灏玥瞧着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的萧婉，他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蹲下身来，想去安抚她颤抖的肩，可手刚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小婉，我们还年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的声音沙哑，似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萧婉抬起了埋在双膝间的头，他的目光冰冷刺骨，如一把锋利的冰刃，深深扎进了李灏玥的心中，她脸上的泪痕在微弱的烛火的映衬下异常分明，红肿的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她苍白的嘴唇轻启，声音冰冷如腊月的霜雪，“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她冷冷地看着李灏玥，似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李灏玥掩饰住眼中的慌乱，他极力维持的笑已经快支撑不住，“怎么会，我们都还年轻，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萧婉突然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李灏玥，她的眼中满是决绝，“我要跟你和离。”

她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李灏玥大脑一片空白，他颤抖的手握上了萧婉的肩，眼中的慌乱一览无余，“小婉，你在跟玥哥哥开玩笑对吗？你是在开玩笑对吧？”他的小婉从小就最喜欢他，她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

萧婉这次没有挣脱他的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慌乱的甚至是乞求地望着她的李灏玥，心中却再也生不起一丝波澜，她再次冷冷地开口：“我要跟你和离。”

李灏玥不说话了，他直直地看着她，似要从她的眼中望进她的心底，可她的眼中浑浊一片，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清明。

良久，李灏玥松开了她的肩，站起身来，弓着身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

“皇后痛失爱子，悲痛过度，需好生静养，无朕的命令，不得出坤宁宫半步。”

李灏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空旷的室内又只剩下了萧婉一人。

萧婉蜷缩着脚坐在地上，她抬起头，头顶绣着鸾风和鸣的大红床帘轻轻浮动，在微弱的烛火的映衬下，晃花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