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您可是姓黄?”
“哎呀哎呀,钟大师,您这是怎么猜出来的呀?”
“这个倒是说来话长。我观施主您的脉象,隐有紫气,此乃帝王佐臣属相,在广东这一代,向前追溯,唯有伏羲下属之官黄龙师的后代有此一相,而后黄龙氏又简化为了黄氏”
“这么说来,咱家老祖宗还是个大官呢?”
“正是如此。除此之外,我还观测到施主您天庭饱满”
钟天星送走第二位客人,在掌声中施施然站起身来。恶魔先生有些无奈地从牙齿间发出“嗤”声,轻声道:
“又是一个能用热读术的。”
柳烟视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安:
“万一在场的镇民里,每个人的信息都让他背了下来,咱们接下来就很吃亏了呀?”
“那是不可能的事。”恶魔先生皱着眉头:
“何家镇人口虽然不多,但少说也有近万人,要记下这么多人的资料,不是说不可能,但光是收集信息,耗费的时间也绝对不止一个月了。”
正说着,钟天星已行将过来,嘲弄道:
“怎么还不上,害怕了吗?”
恶魔先生也不说话,皮笑肉不笑地冲他龇了龇牙,甩着袖子便朝场中走去:
“下一位。”
又是一个女人走上前来,柳烟视瞧了她一眼,心底“咯噔”一下,在恶魔先生的余光所及处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恶魔先生眉头轻轻蹙了蹙,旋即很快地调整好表情,化作泰然的笑容,亲自走上前去,为那妇人拉开了面前的椅子。
“小姨,请坐。”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女人有些诚惶诚恐地坐下身来,眼神犹有些不安地瞟向蓝思琳,双手不自觉地抱住怀里的包。待坐定后,她抿抿嘴唇,抬头小声道:
“道长,我想请你”
“嘘”
话未说完,蓝思琳便伸出一只食指挂在嘴边打断了她,眼底露出几分肃然之色,右手往后一伸:
“师妹,拿蒲扇来。”
柳烟视愣了愣,急匆匆地跑向后台,将那破破烂烂的蒲扇递到了蓝思琳手上。蓝思琳拿着蒲扇,对那妇人微微一笑,道了声“稍安勿躁”,竟开始不疾不徐地围着她转起圈来。
妇人被蓝思琳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吓得颇有些紧张,却又不敢开口,只得正襟危坐,目光不断跟着他转悠,耳边倒是能隐约听到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字句。
而蓝思琳呢,则是在绕着她转圈的当口,不断地用蒲扇轻拍自己的胸口,趁着众人都被那蒲扇吸引,以为这蓝道长是在施展什么道术的时候,视线不断地在妇人的身周游移,大脑疯狂运转起来。
忽然间,那把破蒲扇猛地往桌上一拍,声音响亮得宛若惊堂木般,将那女人吓了一跳。蓝思琳猛地凑到她的跟前,一本正经道:
“这位小姨,你有心事。”
妇人轻轻倒吸了口气,旋低下头,有些颓丧,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
“是是的。”
“这事或许与男子相关,但此人并非小姨你的丈夫,因为我观你身上有黄花之相,今年应该尚未出嫁吧?”
妇人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惊诧,被说穿了心事之后,神情又是一片黯然。
“是”
蓝思琳又轻摇蒲扇,深吸了口气,问道:
“容我问个略为越界的问题:你与那位男子,可是两情相悦?”
“是”
“相识多久了?”
“快有三年了”
蓝思琳略略点头,伸出右手掐指一算,闭上眼时睫毛轻颤,心中似是已有了什么定数,又问道:
“我猜,小姨你找我,不是为了算命的吧?”
妇人略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
“我是来求平安的。”
蓝思琳忽然笑了起来,道:
“您要求的平安,怕不是为了自己吧?”
女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来:
“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蓝思琳自信地笑了笑,温柔道:
“我初初见到小姨你,就已经察觉到一股煞气,待到仔细查看一番之后,我才明白,那其实并非煞气,而是极为凌厉的罡气,且这股气息并非出自您本身。”
他一个转身,踱着步子:
“在当今世上,能有如此凌厉气息的,只有可歌可敬的军人战士了。所以我想,你的心上人正是一位军人吧?”
听到这里,那妇人瞬间就红了眼眶,轻声道:“是的。”
“你们是否此前一直保持着联络,但那位近来却没了音讯?”
妇人带着哭腔又说了一次“是”。
蓝思琳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毕竟是镇守边疆的英雄。”
妇人既悲伤又讶异地掩住了口鼻,呜咽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
蓝思琳轻轻笑了笑,不再解释:
“小姨,我来帮你求一道平安符吧。”
之后,恶魔先生便认真地取出一张黄纸,于上面潦草地书写了几个字,妇人珍之重之地将其收好,一遍又一遍地对他道谢,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庙堂。柳烟视陪着恶魔先生一道往回走,又忍不住轻轻地呼了口气,轻声说道:
“我都替你捏了把汗啦!”
她又掩着嘴偷偷笑了两声,望望四周,又瞧瞧蓝思琳,笑眯眯的:
“看来你昨天晚上抱的佛脚还是有点用的。”
“就是这大佛脚有点臭。”恶魔先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原来,为了今日的斗法,恶魔先生昨夜还特地以柳烟视为中间人,和主人格闷油瓶交流了一番,其主要内容便是让闷油瓶紧急罗列出一份细节推理的速成秘诀,好让他应付一下无法运用热读术的场合。尽管心底又千百般不愿意,闷油瓶还是不得已地当了一回人民教师。
“还好这次的推理不算难。”恶魔先生叹了口气:
“绕着她走的时候,就留意到她的左右手无名指上都没有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看她的年纪好歹也快三十了,在乡镇地区这个年纪还没出嫁的人很少见,所以我才觉得她来这里的目的和男人有关接着问下去的时候,慢慢就想到,异地分居,又是连续三年不回家,还得求个平安符,很有可能是个高危工作,但是一般的工作再怎么危险年假还是会有的,除了边境军人”
柳烟视眨眨眼睛:“反正你在那忽悠的时候,我都让你唬得一愣一愣的,肯定没露馅了。”
钟天星此时也迎来了下一位算命的客人,恶魔先生看了一阵,眼前一亮,低声说道:
“这次的人,他也没用热读术。”
柳烟视愣了愣,转头去观察那边算命的场景,果不其然,这次钟法师不再像方才那般胸有成竹地测算出那位阿婆的全名,倒是以一种平缓而偏慢的语气用各种似是而非的话题进行着诱导,再看久一点时,恶魔先生眉头微皱,隐约意识到了某些端倪。
“深呼吸就好,施主,不用紧张,把手交给我就好”
“好”
“您能看得见我的眼睛吗?”
“可以”
“您已经有儿孙了,对吗?”
“有有一个孙子”
柳烟视轻轻吸了口气,扯过恶魔先生,在他耳边神情严肃地说:
“是催眠!他在用催眠!”
经过柳烟视这么一提,恶魔先生心头那怪异的感觉顿时得到了解释,这种熟悉的场景,一如当初柳烟视打算催眠闷油瓶时,掏出那八面镜子后的场景
他轻轻摇头,阴阳怪气地念叨了一句:
“真不愧是国外的高材生,洋玩意儿玩得这么顺溜,中国法师走向国际化了都。”
算命结束,钟天星又在一片喝彩声中站起身来,远远地便抛给了恶魔先生一个冷漠而蔑视的眼神。恶魔先生一边往前走、与他擦身而过,一边轻声叹道:
“能够同时忽悠整个镇子的人,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有这催眠术在,他怕是要立于不败之地了啊”
柳烟视听得心下担忧,问道:
“那咱们还有计划吗?”
“有啊。”恶魔先生露出他那招牌般没心没肺的笑容:
“随机应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转眼间时左才和钟天星两人都已各自完成了对第三十位客人的算命,令人惊叹的是,这两人目前为止的“算命”都是百发百中:
钟天星本就是个智商极高的高材生,单论记忆力根本和恶魔先生不相上下,但凡知悉客人信息的场合,他都能完美地分析出那人所有的行为习惯而当遇到了自己尚未了解过的客人,那一手高深的潜意识催眠法又成了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相对而言,恶魔先生这边则更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准备的时间仓促,对着庙堂里客人的了解程度不及钟天星要来得多,再加上那从闷油瓶那偷学来的推演法也只学了个皮毛,其中有几次还差点因为猜错而露出了马脚。
柳烟视也知道眼下形势严峻,却也只能看着时左才干着急,如今的情况已经演变成了他们二人硬实力的对碰,恶魔先生除了硬着头皮上以外,别无他法。
当恶魔先生再一次给客人卜完卦,回到原处时,坐在等候席上的钟天星却站了起来,对他说:
“蓝道长,照这个情况看来,我们怕是比到明天也分不出胜负了。”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呢?”
“我们一局定胜负,怎么样?”钟天星双手拢进袖子里,平静笑道。
柳烟视秀眉微蹙,心想这钟天星明明已经占了上风,却主动放弃了自己的优势,其中必然有诈,便上前去拉了拉恶魔先生的衣角,想要提醒他一句,恶魔先生却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着,他又将头转向钟天星,笑眯眯的:
“所以你有什么主意吗?钟大天才?”
钟天星略作思衬,伸手指向庙堂门外:
“这样,从刚才开始,门外就陆续有镇民进来算命,这一次我们就听天由命,等到下一位从门外进来的客人,就分别给他算一次命,谁算的准,就算谁赢,如何?”
他冷笑道:
“完全随机的对象,对谁来说都是公平的,这样一来,无论结果如何,谁也无话可说了吧。”
恶魔先生微微侧了侧头,饶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又耸耸肩:
“好吧。悉听尊便。”
于是,两人又各自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整个庙堂里的镇民们都在轻声议论着,目光不时瞟向庙堂的大门,心中好奇着将会决定这两位大师命运的人是谁。
而在无人留意的时分,撑着下巴闭目养神的钟天星,缓缓露出了阴沉的笑意。
庙堂门外。
高跟鞋的踢踏声响起,一个身材极好的女人走到了庙堂附近。
脚步停下,她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刚好从13点29分跳到了13点30分。
她摘下墨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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