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萱每每回忆起那晚的惊心动魄,总是止不住浑身颤抖,她也说不出为什么自己要誓死保护自己的清白,按理她已经是重俊的王妃了,这回事早晚都会发生,她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从那以后,重俊真的再没出现在她眼前,可是她却就此睡觉不再脱衣,而是和衣而睡。
有了燕燕一丝不苟的指点,绮萱的舞艺进展迅猛,她已经慢慢适应了一天三四个时辰的练习时间,腰酸背痛也不再出现。闲暇时,绮萱就在王府的院子里四处转转,她发现这座府邸其实风景还真好看,无论屋舍廊庑,还是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精巧细致、恰到好处,其中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沁心亭,从这里眺望,可以望见重俊住的微澜堂。可是今天,亭子里却已经有人,绮萱不得不打消要进去坐坐的念头,可是正要转身就走,忽然听得亭子里的人在说话,她被好奇心驱使,忙在旁边找了块假山石躲好,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亭子里的人一个是重俊,一个则是个年老的面白无须的男子,倒像是宫里的内侍。只听重俊道:“冯公公此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那个叫冯公公的内侍躬身一揖,回答:“皇上近来食欲不振,精神越发不济,所以老奴斗胆前来问王爷,是否还有上次进的那种丸药?”
“本王还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等小事啊,自然有的,”重俊说着微微笑了:“待会儿带公公去取,要多少有多少。”
冯公公称谢道:“老奴就知道,王爷跟皇上到底是至亲骨肉,俗话说,打虎亲兄弟,自从上次皇上吃了王爷进的丸药,饭吃得香、觉也睡得沉,这不,丸药刚停,就诸多不适,今后倒真少不了王爷的丸药了。”
重俊淡淡地说:“不妨事,皇上但有所求,做臣子的自然义不容辞,何况只是几丸药罢了,”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顿。绮萱竖起耳朵听了一回,似乎再无动静,忍不住伸头张望了一下,却正好看见重俊把一卷银票塞进冯公公手里,悄声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冯公公笑纳。”
冯公公立刻收了,嘴里却一再推辞:“王爷已经赏了老奴不少,老奴是无功不受禄啊!”重俊笑着拍了拍冯公公的肩膀,说:“不必介怀,只需时常将皇上的一举一动告知本王,让本王提前有个准备,也就是了。”
“这个容易。若无其他事,老奴先回宫了,王爷留步。”冯公公说着,又一揖,随后匆匆走了。
重俊望着冯公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忽然大喝道:“谁躲在那里,出来!”绮萱吃了一惊,自忖刚才自己已经隐藏得很好了,不知何时被他发觉,本想装傻充愣混过去,但迟疑片刻还是从假山石后面走了出来。
“哦,原来是你!”重俊耐人寻味的目光锁定在绮萱脸上:“刚才你听到了什么?”绮萱略一愣怔,忙说:“我什么也没听到!”重俊不相信地打量着绮萱好一会儿,才话锋一转道:“本王听说你最近练舞很刻苦,看来你有把本王的话听进去,这样很好,为了犒赏你,本王已经派人去请你的好姐妹来府里小住一段,可能她快来了。”
这真是出乎意料,绮萱没想到重俊居然有此安排,不由得愣在那里。“怎么,心里充满感激,所以打算对本王以身相许了?”重俊笑了笑,故意道。绮萱忙裣衽拜道:“多谢王爷!”
“行了,”重俊挥了挥手:“本王还有事,你先去吧。”
过了几天,抱月真的来了,两人相见自是亲昵异常,有说不完的话。晚上,两人并肩坐在院子里仰头遥望星空,抱月叹了口气道:“萱儿,自从你嫁了人,我可真的快闷死了,真想再不跟你分开了。”“我也是,”绮萱附和道,“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对了,王爷待你好不好,你们……是不是已经圆房了?”抱月悄悄地问。绮萱摇了摇头:“我才知道他原来多么恨我,总之我跟他是不可能了。”抱月不解地说:“他恨你?他又没见过你,何来的恨呢?”绮萱叹道:“总之一言难尽,不过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落得清静。”
抱月亮晶晶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她紧紧抱着绮萱,道:“萱儿,真是苦了你了。”萱儿轻轻地回答:“你也是,不过此生有你为伴,我就知足了。”
第二天,绮萱带着抱月去逛京城,重俊特意派了身边得力的宿卫统领韩澈作陪。两个姑娘都是第一次逛京师,只觉得京师的繁华让人眼花缭乱,她们拿出女子最擅长的本事,在每间店里搜寻着喜欢的东西,很快,韩澈的双手就满得再拿不下了,可是她们的兴致丝毫不减,就差没把整个京师都搬回王府去。
“王妃,属下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再来作陪如何?”韩澈手上提着这么多东西,着实不便。绮萱点点头,说:“月儿,走得有点口渴,前面有个酒楼,我们进去喝杯茶等他,如何?”抱月自然无有不应允的。
两人相携着进了酒楼,正在四下张望着找空座,冷不防小二走来,道:“两位姑娘请随小的来,有人在楼上相请。”绮萱心中狐疑,跟在小二身后上了楼,就听抱月忽然叫了一声:“李廷训,原来是你啊!”
果然是廷训,他还是那一身素衣,仿佛纤尘不染,静静地坐在临窗的桌边,面前摆着花茶和点心,竟好像是专门等候她们似的。抱月肚子早就又饿又渴,上前自顾着倒了杯茶喝,又抓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直称赞茶点不错。廷训淡淡地笑着,动手替绮萱倒了杯茶,绮萱接过来小心喝了一口,竟是她最爱的茉莉花茶。
“你怎么在这里?”绮萱不经意地从窗户望过去,却正好能看到王府门口,不禁心里一动。“我一有时间就来这里坐坐,希望能看到你出现,只不过你一直没出现。”廷训叹道。抱月嘻嘻笑了笑:“李廷训,你对萱儿还真是痴心哪,看来不用我逼你,你自己就招认了。”
廷训倒不否认,停了停又开口说:“今后我只怕是没那么多时间来这里等你了,因为我很快就要调任刑部司狱一职了,刑部衙门在城南,来这里不顺路。”绮萱哦了一声,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一阵悲凉,忙低下头掩饰。
抱月有点不悦:“你们既然好不容易见一面,干嘛弄得这么伤感,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我做东,咱们三个不醉不归,可好?”
酒菜上桌,可是绮萱和廷训各有心事,酒喝得多,菜却吃得很少,尽管抱月竭力从中逗乐,绮萱却始终开心不起来。人一旦上了心事,就很容易醉,没多久,绮萱就醉得不省人事,抱月呢,她酒量本来就差,倒比绮萱还先醉倒。剩下廷训一人,一边喝着酒,一边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绮萱,心中五味杂陈。
自从绮萱出嫁,廷训就再也不得安生,大理寺衙门原本离汾阳王府不远,甚至只要出了衙门,走几步就能看到王府高墙上的青砖灰瓦,可是廷训却不敢从那里经过,回家也宁愿绕一个大圈,就怕有一天见着面了,会更触痛心里的伤疤。可是越是不想见,心里头就越发思念,于是他选择了这间可以正对着看到王府大门的酒楼,只要默默地看上一眼,哪怕一眼,也就足够了吧。
终于有了几分醉意,廷训睁着朦胧的醉眼,看见有个人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这怎么回事?”来人是韩澈,他把满手的东西送回府,回头却不见了绮萱和抱月,他在街上问了一大圈,可是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谁会注意到两个女子?
韩澈慌了,丢了王妃这件事,他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王爷砍的,于是他沿着他们分手的那条街一直找下去,没找着,只得又转回来,好不容易问到一个卖水果的小贩,说看到两个漂亮的女子径直走进了前面一家酒楼,韩澈立刻寻了过来。
绮萱和抱月都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韩澈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是对坐的男子所为,谁知他是何居心,想到这里,他腰间的剑出了鞘,如灵蛇一般架在廷训的脖子上,喝道:“你敢灌醉王妃,意欲何为?”
“我意欲何为?”廷训惨然一笑:“我能做什么?我除了这样看着她,我还能做什么?”韩澈一愣,只见廷训又喝下一杯酒,从心底往上泛苦水,反问道:“兄弟,如果你也有一个挚爱的女子,嫁给了别人,你会对她做什么?”
韩澈无法回答,他想说,自己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呢,不过这句话终究没出口,他收起了剑:“我先送王妃回去,你帮我看着点李姑娘,待会儿我再转回来。”廷训不置可否,兀自喝着酒,默默地想着心事。
绮萱一觉睡醒,还没睁开眼,就觉得有点异样,好像什么东西拂在脸上,她伸手去拨,却碰到一只手,惊得忙睁开眼,赫然就见到重俊那张愠怒的脸。“怎么,还舍得醒了?”重俊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绮萱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昨天那件了,急忙翻身坐起来,瞪着重俊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的衣服怎么换了?”绮萱颤声道,“你、你没做什么吧?”重俊冷冷一笑:“就是做了什么,不也是应该的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还在乎这一天半天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绮萱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重俊深邃的黑眼珠盯着绮萱看了半天,才一字一顿道:“你已经嫁给本王了,为什么还这么排斥我,莫非你心里还有别人?是不是昨晚跟你一起对饮的那个人?”
绮萱愣住了,矢口否认道:绝无此事!重俊冷冰冰地说:“你已是王妃了,时时处处都应该注意分寸,至于那些不该想的事,最好丢到脑后,本王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若还有下次,你可仔细着。”说完,丢下绮萱扬长而去。
绮萱愣了半晌,才叫了素心进来,详细询问了昨晚的情况。“那你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绮萱此刻特别关心这个问题。素心笑道:“姑娘放心,昨晚王爷把你送回房,就走了,至于你身上的衣服,因为吐脏了,是我给你换的。”
原来如此,绮萱终于放下心来。素心却十分纳闷:“姑娘,你跟王爷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
“哎,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冰冷的让人受不了,我不想看到他,一看到他就浑身不舒服,”绮萱托着腮说,隔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月儿呢?”
“姑娘放心,昨晚韩统领把月儿姑娘送回她的房间了,这会儿只怕是还没起来,”素心走到桌边,绞了毛巾递给绮萱,让她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