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姹紫出了冰霞宫,公主和嫣红在庭院门外眼巴巴正等着她,公主瞅见姹紫脸上居然有个血口子,顿时火大,非要跑进去找淑妃讨个说法。
还好,幸亏姹紫直推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碰到,也怕公主坏了她的事,一口咬定和淑妃无关。
这才和嫣红硬生生将公主劝止住,将她连哄带骗劝回凝芳斋。
小公主的个性大抵是随了皇太后,凡事直来直去,不晓得绕弯子,回到凝芳斋后,立刻就抱住姹紫,哭得稀里哗啦,任谁也劝止不住!
只听小公主抽噎道:“你刚走,……我就后悔了,我明知那贱人一贯爱鞭打仆从,此刻正值她气头上,还把你派去……”
说着就又要哭,姹紫连忙抱着她直哄,口中称没事,没事得,心中却如打翻了调料铺,五味杂陈。
看着公主梨花带雨,伤心的模样,心想,你我虽为主仆,你却拿我一直当亲姐姐看待,我也拿你当亲妹妹,十年来,不似亲人,胜似亲人。
公主心性单纯,对谁都不藏私,也不设防,别人对她稍稍好一些,巴不得对人家掏心挖肝般的回报。
想起刚才在冰霞宫对淑妃作出的承诺,心中甚是惭愧,可又想到自己的归宿,心又慢慢硬了起来。
抚摸着公主乌黑柔软的发丝,想起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个亲妹妹,她的发丝也如公主一般乌黑,柔软,她最喜欢抚摸公主的发丝,似乎唯有这样,自己的心恍惚间回到了家人身边。
恰这时,入画从庭院中采摘了许多栀子花,盛了好几盆,嫣红连忙过去帮忙端回。
“好了,公主,你不是想知道怎样把栀子花的香味长久保持下去吗?”
“是呀”
“我来教你,先将花瓣洗净,晒干,放些防虫药末,缝进纱包中”
那一天,姹紫做了好多,好多的香包,足够公主带好长,好长的日子。
紫宸殿
独孤也先的两个儿子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已经有好些时候了。
哥俩谁也不敢抬头,任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滴嗒在眼前的地砖上。
大殿内死一般的沉静,殿内的重臣默不作声,就连自己的恩师夏阁老,也伫立一旁,什么话也不说。
许是皇帝李建真不耐烦了,抽出了佩剑,离了龙椅,走了过来,哥俩顿时体如筛糠,颤抖不已。
青龙剑剑尖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一路划过,嗞,嗞,剑尖划过地面的声音,听在二人耳中分外毛骨悚然,汗毛乍起,不觉背后寒气袭来,冷汗刷的一下,出了一身。
剑身的龙吟声越来越近,走到哥俩近前,声音戛然而止。
哥俩将眼一闭,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哥俩将眼又睁开了。
黄锦将一纸诏书摆在了哥俩面前。
“写,照这个抄一份!”皇帝冰冷的声音传来,语气即不容置疑,也不容争辨,唯有服从。
哥俩颤抖着双手拿起诏书一看,诏书内容大致以他们哥俩的名义,口气,写就:
我兄弟二人,发誓奉大梁皇帝为天下九州唯一真王,我兄弟二人之祖,之父,犯上作乱,背叛我王,我弟兄二人在此宣告天下,与自己的爷爷独孤祚多,父亲独孤也先决裂,誓不与其同流合污,永不相认!
并在此奉劝我弟兄二人的叔爷安西王,独孤烈,须携叛将独孤也先首级,赴京都重新许诺效忠我王,大梁皇帝李建真,并保证永不背誓,且留下一子为质!
哥:独孤令狐
弟:独孤令颜
泣血上拜
弟弟,独孤令颜看完诏书,轻轻放下,此时的他反而不再害怕了,身体也止住了颤抖,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抬起了头,双目直视皇帝。
望着眼神充满决绝的独孤令颜,皇帝李建真饶有趣味的盯着这哥俩的不同反应。
哥哥伏首下拜连头也不敢抬,而弟弟居然敢与自己对视,李建真心想,传说中,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致就是这样吧。
“令颜,莫非你不愿从命?”
“恕令颜万不敢从命,我尝听人言道,羔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意,我若今日写下这诏书,岂是连禽兽都不如乎!”
皇帝已失去了耐心,将剑指在令颜鼻子之前,厉声问:“你写不写?”
只见令颜耿着脖子,大声道:“似这般丧家辱门之行,今颜断然不从!”
皇帝李建真抓狂道:“尔不惧死乎!”
独孤令颜眼神鄙夷的直视李建真,哂然一笑,斥声道:“你以为我也如你一般,对自己的家人还痛下杀手!”
这一句顿时使紫宸殿内一下陷入了恐怖的气氛,在场上的重臣们都为这个少年倒吸了口冷气,夏阁老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皇帝李建真的面容狰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拿剑的手颤抖不已。
独孤令狐见状,急忙摁着弟弟向下拜,口中哀求道,“陛下,恕我弟弟年幼无知,出言无状……”
弟弟令颜反而打断哥哥的话,“哥哥,你以为从今背叛亲族还算活着吗?不,你早已死了!”
只见青龙剑高高举起,皇帝睁着血红的双眼死盯着独孤令颜最后一次斥问:“写否!”
弟弟令颜直愣愣的盯着皇帝的双眼,大声回答道,“绝不”
青龙剑落下,剑光一闪,血花四溅。
白布一蒙,弟弟的尸体被两个太监抬下去了,他在那最后一刻时,闭上了眼,只觉得弟弟的血溅在他的脸上,流进了脖颈,热热的,有些还流进了嘴里,腥甜的味道,随着唾沫咽了下去。
等他睁开眼时,皇帝正拿着白布擦拭剑上留下的血迹,弟弟刚才跪着的地方,血迹已被两名宫女拿抺布来回擦洗干净。
皇帝将青龙剑上最后一点血迹擦抺掉后,将剑挽了个剑花,最后将剑指向他,用剑尖一下顶在他腮下,他的全身随之打了个寒颤。
“写否?”
“写,写,陛下”
冰凉如水的剑锋上似乎还沾染刚才他弟弟的血气味,不由得他不连忙答应。
青龙剑在他眼前总算拿开了,随后皇帝用剑尖扎起地上那张染血的诏书,递在他面前的方砖地上,剑尖在纸上顿了一下,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写!”
一支毛笔,一方砚台,一张白纸摆在地上,他不得不伏在地上,去照的诏书上抄。
也许因为害怕,或是跪伏在地时间过长,那支蘸满墨汁的笔,滴在纸上一个墨点,随后皇帝的青龙剑又指了过来,划破了他的脸皮。
“重写,马上,别再抖了”
皇帝严厉的眼神,使他尽量不去抖,可还是控制不住,于是他连忙用左手抓住持笔的右手,在新纸上写了起来。
“等一下,在这儿加一句”
随后青龙剑剑尖指在开头,皇帝以一种玩味的腔调命令道:“独孤令颜因父叛逃,愧对皇帝,愤而自刎!”
独孤令狐抬头不置信的看了一下皇帝,换来后者一声严厉的呵斥,“写!”
于是,他又伏在了地上,依命而从。
写好的诏书,随之告示天下,还有一封特意绑在信鸽腿上,向西放飞去了安西王封地。
独孤令颜的尸体依照皇帝命令将尸体吊挂在午门之上,要暴尸三日,白日里引得京都城众百姓围观。
入夜,月落西山时,午门前颤巍巍走来一名老者,身后跟着两人抬着口上好的棺材,守门士兵一看非是别人,正是内阁阁老,夏审言,就未在多问。
几番交涉,又给了笔银子,才买通看尸人,将令颜的尸体放下,收敛在那棺木之中,正要合上棺盖,忽然从黑暗的阴影之地窜出一个人,扑倒在夏阁老面前。
这人非是别人,正是令颜的哥哥,令狐,看到他,夏阁老一点也不意外,见他悌泪而流,跪爬过来,抱住阁老的腿,放声大哭。
夏阁老将他推在一边,独孤令狐在他身后,夏师,夏师的哭叫着,夏阁老一反往日的和言悦色,面色冷厉的转过头对他讲,“我不是你的老师,我的学生只有一个”。
说到此处他眼含泪花却又神情坚定的说道:“他就是独孤令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