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有人推我。“你这个女人真难搞。”

是何天，是他的声音。

“你回来干什么？”我说。

“那我真的走了。”

“拜拜。”我打定主意不再理他，继续沉没在我个人的世界里。有人说，悲伤使人思考；我感觉我可以开始写作了。

“你真的很冷漠。变得太快了。”

“对不起，我就是这个样子。”

“好，那我走之前，你确定不再看我一眼？”

我想想，那就看一眼吧，就让我再多看一眼。我扭过头去看他。“噗呲——”

这是什么鬼——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网红熊套装，还跳起了网红舞蹈。这是什么神仙警察叔叔，也太潮了吧。

“你知道，我很怀疑你的身份。”我收起笑容。

“那我现在是该走了吗？”

“等等。”我拉住了他的手。“你太过分了。”我说。我倚到这只熊的怀里。

他用熊掌摸着我的头。

“你是谁？”我问，很认真。

“如果你不相信，我带了我的警察证，你要检查一下吗？”

“你是谁？”我重复。

“我谁也不是，我是我自己，一个被你迷了心窍的普通男人，可能就是比普通人聪明了一点点。吕弋弋，你愿意收留我吗？”

“我又不富裕，你赖着我干嘛？”

“我是说，你的心，可不可以收留我？”

我依旧用手紧紧环着熊腰，没有说话。

“你很不喜欢表达感情，每次你都会逃避。”他说。

“哦。”

“拿你没办法。”

“噢耶。”我的脸贴着他的腰，头也不抬对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他抓住了我的手，开始挠我。我只好求饶。他终于停手。我从床上站起来，把他的熊脑袋拿下来。他满头都是汗。我用手帮他擦了擦。你好的让我害怕，这句话，我依旧没有说出口。

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是患了什么难言语的毛病。

我又帮他脱掉熊外套。这大概是我对他最温柔的时刻了。我说话喜欢带刺，人也不温柔。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给我看看你的警察证。”我说。这句话真煞风景。

（十一）

难得朋友主动约我。

“怎么，今天这么有空？”我问。

“上次实在抱歉，我也没想到公司会突然要求加班。”朋友说。她叫林羽妍。

“大忙人，你真的要赶上程序员的996了。”

“哪像你，只需动动笔就能过着好生活呢。”

我瞪她。

“开玩笑呢。”她笑。

“你这个人哦，有时候可随和，有时候又冷酷极了，真难搞。”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开玩笑，那可不。”

“请你喝杯咖啡能不能减轻一点你的委屈？”

“妥妥的！”

“好说。”我们往常去的一家咖啡店走去。

“最近遇到什么好事了？”

她突然的这句话加深了我对她和何天有关的怀疑。“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的状态很好啊。以前你总是睡眼惺忪的感觉。”

“哦。睡觉比以前规律了呗。”我解释。

“没遇见什么人？”她继续问。

“你很奇怪哦。”

“我关心关心你，你却觉得我奇怪。行，我以后不关心你的事了。”

“哦，我误会你了。”

“你误会我什么？”

“没什么。”

“你今天有点怪怪的哦，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啊？”

“好吧。对了，我下个月休假十五天，公司已经批了，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那你老公怎么办？”

“天天待在一起还看不够呢？再说他又不像你自由啊。”

“那不一样的。”

“那我给你7天、给他7天，再留给我自己一天，是不是完美？”

“我觉得不错。下个月什么时候？”

“1号。”

“OK。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你又不是不知道。”十来年的时间也不只是开开玩笑就走过来了。

“感觉7天有点短。”

“那就8天。”

“OK，就这么定了。”

安静的咖啡馆就听见我们两个人的笑声。我们彼此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又笑，不过声音很轻了。

“告诉你个事，我遇见了个人。”咖啡送过来后，我主动坦白。

“我就知道你有事。”她说。毕竟十几年的朋友也不是白做的。

“他是一个警察。很聪明。”

“Smart is new sexy，是不是？”

“太sexy了。不过我有时又会感到害怕。”

“为什么？”

“怎么说呢，太好了，感觉不真实，你懂吗？”

“理解。”

我跟羽妍说起何天的种种，似乎他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对了，忘记说了，何天不只有好看的双手、还有一张挺好看的脸。”

“是不是有点完美了？”我问妍。

“好像是哦。我都要开始嫉妒你了。你看看我家那口子，从谈恋爱到现在一共都没浪漫过几回。”

“你家那位很不错了，做得一手好菜，而且，对你多好你心里又不是没数。”

“哈哈，还行还行。”妍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打定不再聊男人。

“最近写什么呢？”

“没思路。感觉脑回路堵塞了，开了个头就继续不下去了。”

“说不定何天的出现会是个转折哦。之前你每天宅在屋里，每天都是一样的东西。”

“而且下个月你还要带我出去浪，对不对？”

“就是啊。说不定下一本畅销书已经在孕育了。”

“借您吉言。”

我们就是喜欢这样互相打趣又互相支持。

这几年若是没有她在身边，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生活是怎样的一塌糊涂。于宗光刚过世的那一阵子，她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陪我，陪我哭陪我闹，是她一直鼓励我化悲痛为力量，这才有了我的第一本书。

感谢林羽妍。

（十二）

何天的休假很快结束，他每天开始早出晚归，似乎最近在忙个什么案子。他只有晚上才会打电话给我，有时候他会来我这里，有时候他不来。所以他说他把自己的屋子退了就根本是骗我的。

我没有问他关于工作的事，毕竟他们也不能随意跟外人透露他们的调查。我每天窝在家，只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一本又一本，连晚上做梦都是一个个的案件。

对啊，我还是没有写什么。编辑已经对我不抱希望了，都很少来催稿了，大概又找到了新的作家。

下午四点钟，何天来电话。“一起出来吃晚饭。”他说。

我只好换衣服。是该换换空气了。

我们坐在餐厅里，一起看菜单。

“今天下班这么早，不忙了？”我问他。

“结束了。”

“讲讲呗。”

“等晚上回去给你说。”

“今天去你家。”我说。

“我那小地方怕委屈你了。”

“我就想去看看。”

“你不是见过了吗？”

“你还骗我说你睡大街呢。还好我才没信了你的鬼话。”

“偶尔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无伤大雅啊。”

“呵呵！”

“喝酒吗？”他指了指菜单的酒水问我。

“我们买了去你家里喝，我可不想在外面发酒疯，那多给你丢脸啊。”

“哇，今天这么有自知之明。还好那天晚上你遇见的我，不然要是哪个不怀好心的男人，你说不定就怎么样了呢。还是别自己在外面喝酒了。”

“知道啦——不过，等等，你算怀了好心的男人吗？”

“怎么，对你不是挺好的。”

“还不是该做的都做了。”

“你倒是不脸红啊。”

“说实话干嘛要脸红。那也是该你脸红。打脸的很呢。”我托着腮。

“你真是很可爱啊。”

“喜欢的不得了是吧。”我今天突然话多了起来。

他一把抓过我的手，“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很文静的姑娘，现在才发现你的真面目啊。”他又压低声音，“信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他在我的手上吻了一下。

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我明白了他说的”带我回家“的意思。我也只是嘴上能逞逞强。我太害羞了，大庭广众的亲热，我还真不习惯。我想把手缩回来。可他倒抓得更紧，不松手。

“怂了？”

“怂了。”我投降。

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我还是安安静静吃饭吧，心想。

“想不到你这么害羞。”

“哼哼。”我不打算正经说话。

“有意思。”

“哼哼。”

“OK。放过你。”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