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随着明玄登上城楼，时值大雪时节，枯草泥地里结满了碎冰渣子，底下的人大口大口喘着白气，蓬头乱发地逃进城内。

“夏桀的人果然废物！”

赵飞石在他身旁冷哼，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吃了败仗回来。

若不是明玄一直压着他，叫他按兵不动，他早就出去跟那个陈韵干上了，岂会如这帮人逃得这样狼狈。

明玄示意他稍安勿躁，“陈韵夺回三城要塞后便无意再战，现在却又大动干戈，未免反常。”

打仗又不是儿戏，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赵飞石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对，“大公子，容我下去查查。”

他匆匆退下，明玄转头望向大漠边境，忽然有一队人马隐没在起伏的沙堆里，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很快打着马撤退离去。

离开中原将近一年，夏雁然还是不能适应漠北生活，常常吃不下也睡不好，不过为了不辜负赵启元的悉心照料，她都装作安然无恙。

只是苦了师父……

江雪寒自中原过来投奔她已有一年，不仅弄得武功尽失，眼睛也坏了一只，却从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只是魏伐害得她这样，再问便要发脾气，夏雁然无可奈何，不敢再问。

好在赵启元不在意，待江雪寒和待她一样，夏雁然从此打消了回中原的念头，情愿终生待在漠北，能看见师父，还有赵启元陪着她，也就够了。

江雪寒来到漠北以后还有喝茶的习惯，但两国交战，商道来往极为困难，但每当有了茶叶夏雁然必定会第一个给她送去。

没想到江雪寒却不在帐内，也不知去了哪里。

等了一阵夏雁然只好离去，想起赵启元这两日似乎十分疲乏，就泡好了茶送去给他，走到帐子前看见有许多守将围着，应该是里头忙着商议打仗的事情。

她作为中原郡主不好过问，便拿着东西在远处等候。

层层叠叠的帐篷堆后忽然飞出来一个人影，剑光直直地对准她，夏雁然惊诧躲开，来人又一脚踢翻了她手里的茶罐，“别动！”

茶水泼在沙地上瞬时便干了，江灵犀用剑指着她，一袭绿衣青翠惹眼。

夏雁然认出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茶罐，“这里到处都是人，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江灵犀抬起下巴，不屑道：“谁我要杀你了。”她打量了夏雁然一番，微微皱起眉头，“你不是中原郡主么，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穿着外邦异服，捧着茶罐像个贤妻良母似的站在这里，她记得夏雁然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夏雁然没有理会她的嘲讽，拾起地上的东西淡淡道：“我什么模样与你无关，你要逃就快些逃，我的命对你没什么用。”

“跟我去见魏伐。”

江灵犀直接挑明来意。

夏雁然冷冷道：“他害了我师父，我不可能见他。”

“他已经死了。”江灵犀收起剑，“是我杀的。”

夏雁然怔在原地，江灵犀继续道：“他临死之前求我，想让你去他的墓前见他最后一面……”

她冷笑一声，“不过他的尸骨已经被我拿去喂狗了，无坟无碑，我可以带你去见阿晋和阿夜。”

收拾好地上的茶罐，夏雁然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你这女人果然心狠，昔日情人死了也不肯看一眼……如今又回过头来找自己曾经瞧不上的人。”

江灵犀挥剑刺向她，“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

夏雁然没有兵器防身，被她一脚踢在胸口摔倒在地。

“跟我去见魏伐！”

江灵犀拿剑指着她。

夏雁然捂住胸口，沉默不语，周围响起守卫整肃的脚步声，“那边有动静！快去看看！”

“雁然……雁然！”

赵启元过来了。

江灵犀犹豫一瞬，收起剑飞身离去。

守卫潮水般迅速聚拢，赵启元从队伍后头赶过来，见夏雁然跌倒在地，身边的茶罐碎了一地。

“怎么了？”

他扶起夏雁然问，“是不是有什么人闯进来？”

夏雁然很快站起来，“我不心踩到流沙，没有人。”

“下次心些。”赵启元挽着她往回走，“不行，孤还是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夏雁然立即打断他，“不用了。”

她一个敌国郡主，不能引起太多人关注。

“还是看看。”

赵启元坚持道。

江灵犀躲在其中一顶帐篷后头，见赵启元心翼翼扶着夏雁然进帐，呆呆地站了许久，舍不得离去。

她跟着赵启元和夏雁然一路进入漠北，数不清有多少时日，每日看着赵启元对夏雁然嘘寒问暖，有时候竟恍惚以为待在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她……

真是傻透了。

江灵犀转身离开，她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带夏雁然回去见魏伐的尸骨，然后杀了她。

既然魏伐那么喜欢她，就让他们永远在一起好了。

赵启元正在帐子里商议退兵的事情，御医提着药箱上前，眉梢止不住的笑意，“殿下……殿下若是有空，臣这就给殿下报喜了。”

众人纷纷停住，赵启元便屏退左右，问他，“什么喜？”

“臣恭喜殿下，郡主……郡主她有喜了。”御医斟酌片刻，还是称呼夏雁然为郡主，两国交战，她和赵启元并没有名分。

赵启元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猛地一把抓住御医的肩膀，“真的？”

“千真万确。”

御医笑道。

“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去领赏！”

赵启元高忻不知道怎么好，把其他东西和人都抛在脑后，冲去找夏雁然，“孤去找她……这就是找她。”

他跌跌撞撞冲进帐子，夏雁然刚整理妥当衣服。

“雁然！”赵启元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

夏雁然低下头，示意先他坐下，“你跑得这样急，外头的人会有非议。”

“孤不在乎！”

赵启元紧紧地抱住她，“我这就回去向父皇请婚，他会答应的，不管有多少人阻拦，我都会娶到你！”

夏雁然忽然红了眼眶，双手僵硬地尝试着抱住他，才发现赵启元的怀抱是那么温暖，不禁抱得更紧。

“阿元，谢谢你……。”

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她有些哽咽，“是你，给了我一个将来。”

如果不是他救了她，她不会活到现在。

也是他让她知道，原来人生还有那么多种可能。

兜兜转转半生夏雁然才明白，赵启元这个傻子，到底多么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