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婷的这些话,让高月听着各种不舒服,高月紧蹙着眉头,伸手去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益容,对顾婉婷道:“皇后娘娘,高月希望你也能好好活下去,不为顾家,不为皇上,就为自己。”
顾婉婷莞尔一笑,也没多什么,直接伸手推开门走出了闺房。
她走到了承乾宫的前厅,琰琛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横眉冷眼的瞧着顾婉婷。
顾婉婷毕恭毕敬的行礼,疏离又冷漠,就好像他们俩从来都没好过。
琰琛这下更加恼了,高声道:“海公公,宣旨。”
听闻此言,顾婉婷话不多,直接屈身下跪,手伏在额间,行跪拜之礼。
海公公紧抿着唇,手里将金黄的卷轴敞开,过良久,始终不念。
琰琛斜睨了一眼身前的海公公,厉声叱道:“念!”
海公公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徘徊,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念道:“奉承运,皇帝诏曰,日前顾氏长女顾婉婷,贤良忠义,德蕴温柔、性娴礼教,然贵为皇后。本应母仪下,为后宫女子之表率。然今皇后秽乱宫闱,嫉妒成性,残害皇嗣,私自赐死沈昭仪,乱政朝纲,令朕十分痛心,今废除皇后之位,贬为顾美人,打入冷宫,以儆效尤,钦此。”
顾婉婷心头如同被人用揪着,疼的无法呼吸。而她的手心已经冒出了许多冷汗,她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接这道圣旨。
海公公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些,温声提醒道:“顾美人,该接旨了。”
顾婉婷心一横,立马站起身来,并未接旨,冷眼凝视着站在海公公身后的男人。
海公公喉咙一动,正要将手中的圣旨递给她,却听见顾婉婷,质疑道:“臣妾想问问皇上,圣旨上所述之事,皇上亲眼见到臣妾做了吗?”
琰琛淡然一笑,紧盯着眼前衣冠华贵的女人,并未话。
“臣妾再问皇上一遍,皇上亲眼见到了吗?”顾婉婷不知不觉中,眼中起了一层雾水,她眨了好几眼,不让泪落下来。
“这些重要吗?”琰琛微启薄唇,须髯如戟。
“不重要吗?”顾婉婷抿紧唇瓣,下意识的去咬下唇。
“自打臣妾与皇上成婚的第七个年头,顾婉瓷入煜王府之后,皇上就对臣妾非常冷漠。臣妾想着,只要臣妾乖乖听话,乖乖的待在皇上身边,皇上自然会回心转意,依旧对臣妾好。”
顾婉婷一顿,眼角的眼泪顷刻间,顺着眼颊流了下来,“可这一切都是臣妾的痴心妄想,臣妾知道皇上的野心,但臣妾不想让皇上误入歧途,所以才会一直护着煜王妃,可皇上呢?”
“皇上从未相信臣妾。后来沈昭仪入宫,皇上跟丢了魂似的,缠着她。皇上喊她婷儿,这让臣妾彻底清醒了,皇上从未爱过臣妾这个事实。”
琰琛额间的青筋凸起,眉眼低灼,似有腾腾焰火在燃烧,“顾婉婷!朕不准下去了!”
“臣妾还没完呢,皇上怎么不肯听下去了?”顾婉婷苦笑,扯了扯嘴角,继续道:“皇上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只是臣妾没而已。”
“朕不想听了。来人,快将顾美人打入冷宫。”
顷刻之间,就聚上来四个大腹便便的内宦,眼瞧着他们要上手,快碰触到顾婉婷的肩头时,只听顾婉婷沉声道:“本宫自己会走。”
她的明媚的眸子如今失了光彩,如一潭死水一般,望着高高在上的琰琛,“臣妾最后想问皇上一句。皇上,你给臣妾的承诺如今还作数吗?”
琰琛一时之间,记不起她所的是什么事情,冷硬道:“不作数,通通不作数!”
“好。”顾婉婷的长睫一抬,哑然失笑,一脸无奈的道:“皇上,好好守着你的琰国。臣妾陪你到这儿了。”
随后,她行了一礼,转身便跟着那四个内宦,离开了承乾宫。
大雨未歇,也无人为顾婉婷撑伞,四个内饰,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自顾自的撑伞,不予理会。
去冷宫的路上,她哼着江鳌游的调子,这调子融进了雨声里头。
就这样从承乾宫一路哼到了冷宫里。
夜幕降临,雨声停歇,一片黑暗笼罩在冷宫上空。
冷宫里特别冷清,而且房瓦破旧,下过雨之后,冷宫里一片潮湿,屋里头全是雨水,阴冷的风一吹,使人颤栗。
这里常年又没有无人打扫这片地方,所以杂草丛生,长得都比人高了。
顾婉婷被送到冷宫之后,那些内宦就走了,也没给她留下什么能换洗的衣物,更别的被褥了。
她坐在在冷宫里唯一一处干燥的地方,背倚靠着破旧的木桩上,卷曲着身子,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膝。
耳旁传来阵阵脚踩水潭泥地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眼前出现一个蓝衣女子。
顾婉婷顺势抬头,看清蓝衣女子的模样之后,心就安定了下来,如同看见了救星。
“皇后娘娘。”兰妍兮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另一只手里提着食盒,她温声道。
“别叫我皇后娘娘了,我现在是顾美人。”
兰妍兮没搭话,只是挨着她的身侧坐下。
“兰妍兮,我的日子不多了。”顾婉婷脸上红得吓人,她的声音沙哑无力。
兰妍兮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随后放下手中的食盒,脱下自己身上蓝色的大袖衫披在顾婉婷的肩上。
手指尖所触及的地方,全是湿漉漉的,兰妍兮眸光流转,低声道:“承乾宫的高月今日来岚仪宫里,求妾身了。”
“求你什么了?”顾婉婷本想克制自己,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她求妾身来看你,妾身就来了。”兰妍兮伸手将食盒的盖子打开,将里面的菜全都端了出来。
顾婉婷无力的偏头,注视着她。
只见兰妍将盘子全都拿了出来,耳畔传来她的如同莺声燕语般的声音,“这些都是高月为皇后娘娘做的,但是妾身今日来并非全是因为高月所停”
“我都知道,你是来帮我脱离苦海的。”顾婉婷莞尔一笑,她一点都不害怕,因为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
兰妍兮认识顾婉婷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灿烂,心尖一颤,有些恍惚。
紧接着,兰妍兮又从食盒之中拿出一壶酒,动作迟缓,顾婉婷知道那是什么酒,“吃了这些菜,再喝了这杯鸩酒。”
兰妍兮手上动作一停,迎上顾婉婷的目光,缥缈空洞,一点都不惧怕,“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给你鸩酒?你为什么知道我会来?”
“没什么好问的,我早就料到了。”顾婉婷目光平静,身子也颤抖的更加厉害了,“我想尝一口高月做的糕点。”
兰妍兮就拿了一块糕点送到她嘴边,她浅尝了一口,嚼了几下。
“后悔吗?”兰妍兮问道。
“不后悔,因为我喜欢的少年,一直在这里。”顾婉婷手不由自主的捂上自己的心房的位置。
她眼眸深邃,似乎能看到不久的远方,“若我以前要是学学你这样,不定我的结局变不会如此了。”
兰妍兮垂下眸去,拿起倒好在杯内的鸩酒递到前去。
“想好了吗?这杯酒一旦喝下去,就无法挽回了。”
兰妍兮心狠惯了,但是她这次似乎有些心软了。
“我想好了,我这芸芸一生也算过的圆满了,爱过,护过,怨过,恨过。现在,我要去陪我的孩子了,他不在孤单了。”顾婉婷接过她手中的杯盏,毫不犹豫地仰头就喝了下去。
她的手遽然一落,杯盏落在水洼地里,溅起点点水花。
兰妍兮立刻将自己的身子挪了过去,让她倚在自己的肩上。
顾婉婷气游若丝,吃力的道:“临死之前,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皇上一直不让邵王爷回自己封地的原因,便是想拿他作为筹码,对煜王爷不利,你要记得找到他。”
兰妍兮正想问顾婉婷些什么,可为时已晚,她最后一口气没提上来,头无力的靠在兰妍兮的肩头。
顾婉婷走了,走得很祥和。
兰妍兮伸手攀上她的脸颊,指腹来回摩挲着,哽咽道:“如果你能碰上雪儿的话,记得告诉她,姐姐想她了。”
大雨过后,夜幕降临,吞噬着这片地。
赵洺溪用过晚膳后,就被宋明宇叫到了一处四面环水的水榭里。
他负手而立,站在亭中央,背对着她。
刚好殇玖也在那儿,他看到赵洺溪之后,立刻挪动了腿脚,朝她的方向走来。
赵洺溪手足无措,一想到早上他的那些话,心有余悸,真怕他做出什么对琰宸不利的事儿来。
殇玖走到她跟前,就停下了步子,吩咐她道:“赵洺溪,进去后,别惹首长生气。”
话毕,眼瞧着他要迈开腿走了,赵洺溪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袖子,支支吾吾的道:“早上的事情,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殇玖原本耀耀的黑眸,措不及防地冷了下来,冰冷的吐出七个字,“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收回目光后,狠狠地甩袖离去。赵洺溪愣怔,呆滞地站在原地。
倒是不远处的宋明宇先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向赵洺溪,轻唤了她一声,“诺诺。”
赵洺溪硬着头皮,煎熬地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走到他的跟前。
“你找我来,究竟是为何事?”赵洺溪不敢去正眼看他,所以随便找了一处物件,死死地盯着。
“想必殇玖都跟你过了。”宋明宇的眼神坚定,让赵洺溪更加不自然了。
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他,有点心不在焉。
“诺诺以后好好安心住在石槌海里,你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跟我。要是我不在,你就跟殇影。”
宋明宇讲了一大堆废话,似乎是有意要避开什么话题。
赵洺溪一时语塞,默默盯上他的裸露在外半截粗茧的手腕上,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来,“我能不能,换个地方住。”
“诺诺是不是不喜欢粉色?若这样的话,我叫拆了那间房,若是你想换个地方住,我那处地方可以腾出来给你的。”
“不必如此麻烦,其实我可以跟殇影住一块的。”赵洺溪连忙摆手。
“那怎么行呢!你金枝贵体,怎么能同殇影睡一屋?”宋明宇语气急了一些,声音也不由得跳高零。
赵洺溪微怔,长睫一抬,这才敢跟他对视,别别扭扭的喊了他一声,“宋明宇,其实你不必那么体贴我的,我现在已经不是安康公主了,也不叫诺诺。”
“诺诺。”他死死紧抿着唇,不知在隐忍些什么,眼眸中燃烧着怒火,一直在克制着。
赵洺溪有将视线偏向别处,只听他温怒道:“你不想复国吗?你不想报仇吗?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你为了他竟能出这样的话?”
“我们如何复国?”赵洺溪遽然瞪了他一眼,稍稍蹙眉,猛然低吼了一声,“并非是我不想复国,可如今我们该如何做?如果琰国有一日换了君主,我难道就要攻打那个从不知发生何事的君主吗?”
宋明宇默不作声,但他胸脯起伏的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赵洺溪。
赵洺溪背过身去,留了个背影给他,“父债子还?琰国要是不换诸君,那我可拿命一试,因为我也恨他,若是换了一位储君,那就恕我无能为力。”
“诺诺!父债子还经地义!琰国先帝生下的三个皇子,就是给他偿命用的!你可不能心软啊!”宋明宇眼神坚定,态度强硬,好像这件事,他非做不可。
“怎么不会心软?我自同他们一块长大,我最熟悉他们的脾性。琰国攻打前朝,他们都不晓,我不想跟他们成为敌人,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跟他们才是家人。”
宋明宇眸光凌冽,冷冷的盯着赵洺溪,五指紧紧攥一起,握成拳状,手臂上青筋凸显,如同一只随时会发火的野兽。
他声音变得嘶哑,低低的沉声道:“不,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