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派有废物吗?
有。
谁是天一派第一废物?
入云峰掌门亲传六弟子,秦善。
三年前的秦善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在名气上与入云峰第一亲传弟子萧岚风打平的一天。并列为天一派第一“才”,只不过一个是天才,一个是废材。
以前勤勉堂的弟子不练功、逃课、不参加门派比试,被杜松子师叔骂了之后,他们会乖乖的滚回去练剑法练心法,生怕自己被逐出内门。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学会顶嘴了。
“入云峰的六师姐一样不练功、逃课、不参加门派比试,怎么她就能安心的当她的亲传弟子,我就要被赶走?”
杜松子十分头痛,他觉得秦善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他在内门弟子中的威信,害得他连丢棋子打人都没以前理直气壮了。别说是内门弟子,就是外门弟子也有样学样起来,闹得天一派的学风是每况愈下惨不忍睹。
然而这事儿也怪不得秦善,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萧岚风带着秦善去拜见三师叔程端义。程师叔同意了掌门师兄的安排,并答应秦善之后同他的弟子一起习武。程师叔现年40岁,有两个亲传弟子,一个16岁,是他自家的侄儿程鹏,另一个才11岁,是九节鞭金家的嫡次子金一鸣。
因金一鸣与秦善年纪相仿,为了考察秦善的进度,程师叔便让两人比试一番。悲剧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秦善新学会了天一生水剑,正是兴奋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内力古怪,但是也没当回事,想着只要压制力道轻飘飘比试一番就行。哪知金家的九节鞭生性霸道,金一鸣又年少不知轻重,一鞭子挥过来,秦善来不及闪躲,先是一招“滴水不漏”削断了金一鸣的鞭子,跟着是一招“顺水推船”,毫无阻拦的就刺了过去。金一鸣赤手空拳,急忙后腿,哪里比得上秦善的速度,一不留神便一剑刺在肩上,血流如注。可怜这孩子从小打到哪里受过重伤,被真气一震,顿时就昏了过去。
秦善吓得脸都白了。握着出云剑,站在金一鸣的旁边,一动也不敢动。
程端义亦是大惊失色,两个十来岁弟子间的切磋,不过两招的功夫,怎么竟闹到这个地步?他匆忙抱着金一鸣去卧房疗伤,只留下秦善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玄冥殿外的演武场,不敢动弹。
事后再追究起来,没有人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两人比试的时候,程师叔走了会儿神,看向了别处;金一鸣受惊过度,已经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而秦善,却一句话都不肯再说。
秦善的本事到底有几斤几两,无论是掌门刘阙,还是勤勉堂的杜松子都心知肚明,她决计不可能将金一鸣伤成这个样子,而程端义爱徒心切,不肯放过犯下大错的秦善。萧岚风护短,执意请求掌门彻查此事。两相僵持不下,秦善心存愧疚,自请受罚,去藏书楼的顶楼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天一派的藏书楼顶楼有个文溯阁,是给亲传弟子面壁思过的地方。
三个月之后,秦善再从藏书楼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程师叔是注定不会再教她了,便是金一鸣本人无甚大碍,她也没脸再去见他。
内门弟子上课的勤勉堂她也不想再去了,被玄冥殿赶出来的人,再去勤勉堂不是自取其辱吗?
至于入云峰,也没有人再教她了,师父早就不管她了,她便是住在祝融殿,又有什么意义?
秦善就这样奇特的变成了一个不上课、不习武也不参加任何门派比试的存在。
别人笑她骂她,她就装作听不到;
别人挑衅她欺负她,她只管逃避闪躲,绝不拔剑自卫。
就这样,她飘荡了两年,长高了,也长大了,却也变得更加孤僻了。所有人都想要放弃她,唯有萧岚风,还孜孜不倦的想要抢救一把。
可是秦善,她不是不想接受大师兄的好意,她有难言之隐。
天一派藏书楼顶层的文溯阁,是专向亲传弟子开放的藏书房。规模较小,所藏的功法却无一不是精品。阁外有一片露台,凭栏远眺,整个天一派的风光尽收眼底,是天一派最好的观景台。
三年前,秦善就是在文溯阁,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藏书楼地方偏远,少有人至。平素师兄弟们上课的时候,这里就只有秦善一个人,独占一楼书和一山春色。
她坐在露台的栏杆上,悠悠的翻过一页书。忽听到耳边蝉鸣阵阵,吵得人耳朵难受。秦善眉头微皱,咻的一下从手心飞出一颗石子,瞬间击落了旁边一颗槐树上的鸣蝉。
天地一下子清净了。
紧跟着,楼梯处传来脚步声,秦善尚未抬头,便听来人抱怨道。
“你怎么又在这里躲着?”
秦善没有回头,平淡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韩悠无奈道:“你以为我想来?是萧师兄让我来的,让我来劝你去习武。他还说他可以亲自教你,只要你点个头。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又不肯跟他习武,又不肯跟他解释,这到底是要怎么样呢?”
秦善放下书本,朝远方眺望,道:“人什么一定要习武呢?就不能做个普通人吗?”
韩悠夸张的摸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你是谁?你是天一派掌门刘阙的亲传弟子,注定是要锄强扶弱维护武林正义的。好,就算你不想维护武林正义,那以后别人要对付咱们天一派,你也总得自保不是?”
秦善道:“那,为什么就一定有人要打打杀杀呢?大家坐下来讲道理不行吗?这么多年,咱们天一派和明鉴山庄主持武林正义,不都是靠讲道理吗?”
韩悠无语道:“别人跟我们讲道理,那是因为我们手中有剑,我们师尊是鼎鼎大名的王衡阳,咱们天一派高手数不胜数,你这不学无术的弱鸡,谁跟你讲道理啊!”
秦善默然片刻,道:“我说不过你,可是我相信这世间的正道,是不需要用打打杀杀来维护的。而我,也不想成为一个用武力逼迫别人讲道理的人。”
韩悠嗤笑了一声,抢过她手里的书,道:“可笑,你嘴上这么说,自己还不是在看天一派的武功心法。这是啥?《落花掌》?我说,这三年,你快把咱们藏书阁的武功和心法都看光了吧。你这光看不练有什么用啊?武功是可以看出来的吗?”
秦善劈手将书夺下来,道:“我就随便看看,反正我看得懂啊!”
韩悠道:“你看得懂?我还看得懂呢,看得懂没用,知道怎么用才是有用的。你说你在天一派住了多少年?从2岁到现在,13年了吧?你待了这么久,学会入门剑法了吗?”
他见秦善又低头不说话,愈发恨铁不成钢,“我要是有你这个条件,能去玄冥殿习武,能有萧师兄亲自教导,能得掌门指点,我爹早乐开花儿了,哪里会天天训我不成器。……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萧师兄考虑。”
秦善一顿,反问:“大师兄要我考虑什么?”
韩悠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萧师兄今年都20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善保堂的白菲菲师姐天天跟着他,两个人郎才女貌都传的沸沸扬扬。还有你的那个三师姐徐樱,我看也不是对他没意思,可咱们萧师兄呢?这么多年对哪个女弟子关心爱护过?只有你!咱们内门的女弟子,嫉妒你可都嫉妒的快要疯了。可你还跟个木头似的。秦善姐姐,你要想清楚,以萧师兄的身份和人品,是不可能跟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在一起的,你要是再不努力,以后萧师兄可就真的不要你了,那你到时候怎么办?”
秦善先是一愣,跟着失笑道:“你想太多了,大师兄就是看我可怜,拿我当妹妹看的。他才没有这个心思。再说,以大师兄的相貌人品,我哪里配得上他?”
韩悠轻轻一哼,道:“你就自欺欺人吧!”转念一想,又感慨道:“你说的也对!我也不相信萧师兄会看上你。看脸吧,还有几分姿色,可是看身材,就跟颗豆芽菜似的,萧师兄身边美女如云,哪里就瞧得上你了。”
秦善听惯了他的奚落,并不以为意。
她是什么时候这样抗拒练功的呢?是她从藏书楼关了禁闭出来后去玄冥殿时,见到程鹏师兄那个冰凉的眼神吗?是她偷偷摸摸跑回勤勉堂上课时,内门的师兄弟们那些嘲笑的声音吗?还是她失落的返回祝融殿时,三师姐让她在殿外等候了一个晚上的恐惧?
掌门师父和大师兄在的时候,每个人都春风沐雨言笑晏晏,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每个人都变得冰凉起来,让她难以靠近。
而实际上,她也不需要跟着他们学些什么。在她关禁闭的那三个月里,她已经将文溯阁所藏的武功心法全部看过了一遍,都演练过一遍。此后如“孤魂野鬼”般晃荡的三年里,她又从上往下,将藏书阁的武功学了一小半。无论是剑法、掌法、刀法、拳法,还是鞭法、针法,只要是天一派有的,没有她看不懂学不会的。她一本一本的这样学下去,只怕再有个两三年,天一派的功法就全教她学完了。
当然,这也是仅限于藏书阁有的。至于本派至高无上的极品功法,多半是由掌门和长老亲自教授给亲传弟子,以她的地位是接触不到的。
但是,以她所学的速度和数量来看,说她是天一派第一勤奋的弟子也不为过。
谁都不知道,甚至韩悠也不知道。她这么勤奋的习武,是为了“对付”一个人。一个长得过分好看,而性格又过分恶劣的人。
三年前,他找到了躲在后山哭泣的秦善,用一只烤兔子,换取了她的约定。在她比武胜过自己之前,她不许将自己的武功告诉天一派的任何人。
他说,自己叫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