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端义和郭楷到来之后,原本寂静的小院突然门庭若市起来。这两个人,在天一派分别执掌一峰,放到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两位同时前来,算是给足了素音门面子。
秦善躲在内院的小房间里,听到外院的正厅里,时而来个青城派的弟子,说是九节鞭金家的故交,时而又来了个南拳门的谁谁,说是惊雷谷的姻亲。这些人明着是探亲访友,暗里却是来结交天一派的两位峰主和入云峰的大弟子萧岚风。秦善耳朵尖,听了一个上午客套寒暄的废话,幸而中间夹杂着最近的武林秘闻八卦。
什么明鉴山庄庄主之子不堪亲爹折磨离家出走啦;什么八卦岭白家近来大败唐门,跃居西南第一大世家;什么乌沙盟盟主的女儿美若天仙,惹来门下弟子大打出手;什么合欢宗上津城的据点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合欢宗宁宗主悬赏五千两黄金捉拿凶啦。
秦善这些日子被于明清压着恶补常识,模糊知道些武林门派的关系。比如这八卦岭白家,以八卦阵出名,常言道一个白家人是一条虫,十个白家人是一条龙,最是难以对付。慕云峰的白菲菲师姐便是白家的女儿。比如合欢宗是个邪门的宗派,前些日子将雪莲子卖给他们的便是合欢宗的女弟子。秦善突然想起了那位翠衣的小姑娘和粉色纱衣的姐姐,暗道一声可惜,也不知她们有没有逃过那场灭顶之灾。
因着有客人来来往往,门派中弟子都要跟着师叔们一起陪客,大师兄和四师兄均不得闲,连金一鸣这样的小字辈都要被长辈拉着叙旧。秦善在内院窝了一天,闲到发慌,偏这内院没有后门,想要出门必须得从正厅前大摇大摆走去。想来想去,便只有从内院屋顶飞出去这一条路了。
阿弥陀佛,她这些三个月以来,武功没什么长进,爬墙的功夫倒是越发熟练了。下回比试,流云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她轻轻跳上屋顶,左右一看,选了个相近的院子跳了下去。等下去了才发现,这个院子竟然是封闭的,院中遍植翠竹,掩映着粉墙黛瓦,甚是清幽。
秦善沿着青砖铺就的小路,在竹林中漫步,没走两步,便看到前面的屋舍旁架起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屏风,屏风后有潺潺水声,仿佛有溪流绕过。
秦善暗忖,这地方如此安静,看起来空无一人,指不定是哪处客院,还没有客人来住的。我去屏风后的小溪玩耍一番,应该也不要紧。
她往前走了两步,绕过屏风。却见屏风后哪里有什么溪流,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桶中坐着一个人,白肤黑发,仿佛……正在洗澡。
秦善还未看清那人的长相,便见眼前刷刷飞来几片暗器。她微微偏头,伸手一抓,将那暗器抓在手里,低头一看,却原来是几片竹叶。
秦善气得鼓起嘴,正要诘问他为何出手伤人,一个“你”字刚刚出口,便愣在了当场。
眼前这人,长得也忒好看了些。
看他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身量高而瘦,一如苍苍翠竹般挺拔。匆匆披上一件青色布袍,头发还在滴水,白肤黑发,愈发衬的眉目清秀。只那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衣襟上,转眼间便将衣袍洇湿了大半。
原来,她是打扰到人家洗澡了。秦善自悔造次,连忙道:“对不起,是我走错地方了。”
那年轻人听到她说话,才发现误闯者时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功夫竟然不弱,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女弟子,淡淡道:“姑娘还不回避,是想要观摩在下更衣吗?”
秦善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连忙退了出去,一不留神便撞到了浴桶边的屏风,将那屏风撞翻在地。她愈发窘迫了,手忙脚乱的将屏风竖起来,便立即躲到屏风后面,冷不丁瞧见屏风的一根柱子,便满脸愁容。
竟然这就这么……裂了,糟糕!她这该这么跟大师兄解释,自己撞见了别人洗澡,还弄坏了人家的屏风呢?
年轻人头一次见到这么笨拙的人,又是好笑,又是无语。等他穿好衣服束好头发出来一看,那小姑娘竟然还没走。
“你还有事?”他问道。
秦善嗫喏着指着屏风的裂痕,道:“刚刚不小心撞坏了,对不起,我赔钱给你吧!”
年轻人微叹了口气,道:“姑娘的功夫实在了得,这单手碎屏风的功夫,不去砍柴真是可惜了!”
秦善脸红的说不出话来,只听他又道:“只不过这是素音门的屏风,我也只是暂住……罢了,你走吧,我自会跟素音门解释。”
秦善惊喜的抬头,“真的不用我来赔?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多谢,你人美心善,未来一定武运昌隆!”
她仿佛害怕那年轻人反悔一般,匆匆忙忙就往外跑,一不留神跑错了方向,竟然跑到他的卧室里去。等她反应过来,又窘迫了一回,埋头换了个方向,朝着院门口跑去。
年轻人无奈的摇摇头,道:“我一个大夫,要什么武运昌隆?”他刚走到卧室门口,却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身一看,方才那小姑娘又回来了。
秦善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一把塞到他手里,“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这么走了。我这有七八两银子,不晓得够不够补这屏风的钱。要是不够,你就派人去隔壁天一派找我,我会赔给你的。”说完转身又跑了。
她急匆匆的来了,又急匆匆的走了。年轻人盯着手里的几块碎银子,哑然失笑。
原来是天一派的弟子,难怪这一手接暗器的水准不俗。只是她似乎忘记了告诉自己她的名字,这是要他去找天一派掌门要钱吗?
他摇了摇头,将碎银子随手放到了卧室的书桌上,然后从柜子里掏出一块布巾擦头发。
没过一会,便有个身量中等的少年从门外进来,站在门边向他回话。
“公子,七小姐说,她近来身体不适,便不与公子相见了。等到寿宴的那一日,公子自然会见到她。”
身体不适?年轻人的动作微微一顿,问道:“商陆,你见到她时,她面色如何?”
名叫商陆的小童答道:“我并没有见到七小姐的本人,不过听她声音中气十足,不像是重病之人。”
年轻人点点头,道:“我与她不过是几分同门之谊,她既然不想见,就不见吧。之后你将此事如实回禀师父便是了。”他想了想,又道:“你刚刚从外面过来,我问你,我这隔壁的院子住的可是天一派?”
商陆回忆一番,道:“似乎就是天一派,此次天一派来了两位峰主并五六个弟子,隔壁院子住的约莫有些挤。”
难怪迷路到我这里来了,年轻人点点头,道:“你去上津城买两坛梨花白来,我待会要待客。这里有些碎银子,也一并拿走吧!”